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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住进你心(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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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4 00:5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3.  满天星   就这么经不住诱惑?
  大概是觉得太不可置信, 谭卿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回过神来,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连鞋都没穿就跳下床跑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小区的路灯有几盏年久失修, 就像是星球表面不均匀的暗斑, 光线也明昧交杂。
  她眯着眼, 仔细辨认了一会,终于捕捉到了夜色里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谭卿?”那头轻轻叫了声。
  “你等一会, 我——”
  她怕对方会挂断电话离开, 开了免提, 把手机放在床边,立马翻出了件内衣穿上, 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钥匙,套上拖鞋, 飞奔着下了楼。
  平时闭着眼也随便走的楼梯, 此时每一步都踩着她失衡的心跳。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今晚没有抽烟,不然这么毫无预兆地见面,被他闻到就糟了。
  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等到跃下最后一级台阶,看见不远处那个依然安静站着的身影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谭卿平复下混乱的呼吸,朝他走去。
  陈景迟也察觉到了, 转过身,看着走近的女孩。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棉质睡衣, 长发没扎起,被风抚得有些散乱。
  整个人有融进安静夜色里的乖巧。
  他弯下腰,晃了晃耳边的手机:“现在可以挂了吗?”
  谭卿抬头看他, 没说话。
  陈景迟轻声笑了下,无奈又带了点央求的意味:“快要没电了。”
  “哦。”谭卿无措地回过神,立马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睡衣口袋里。
  手也没立刻拿出去,而是悄悄捏紧那一层布料,抿了抿干涩的唇,尽量平静地问:“你怎么会过来?”
  “想看看你。”
  很暧昧的一句话,他却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直白又坦荡。
  谭卿眼睫颤了下,遮住里面停滞的眸光,耳尖很快弥漫上一股烫意。
  “你...是不是喝酒了?”好半天才不确定地挤出一句话。
  “嗯,闻到了?”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泄露出很轻的一声喟叹,退后两步,垂眸看着她。
  谭卿心突然酸了一下,想说自己才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不过没等她开口,头顶又传来有些慵散的声音:“不困的话,陪我走一会儿?”
  “好。”
  走一夜都行。
  谭卿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他身边,其实刚才自己是瞎猜的,但现在离得近,才闻到他身上真的有一股酒味。
  不过很淡,和他身上的薄荷清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
  两人沿着狭窄的小道,走得很慢。
  谭卿是紧张,而陈景迟大概是在配合她的速度。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小区的健身器材那,陈景迟低头问她:“要过去坐坐吗?”
  “都可以。”
  明明是两个加起来都没到不惑之年的人,怎么约出了一种老年聚会的感觉?
  不过那边有树遮挡,灯光更加昏昧。
  谭卿坐下后,少了几分局促,也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你今晚,走掉之后是去吃饭了吗?”犹豫着问了一句。
  陈景迟:“嗯。”
  有了夜色的遮蔽,她胆子也放开了些:“那是和谁一起?”
  “别人介绍的一个投资商。”
  以前谭卿对拍电影这块完全是一无所知,但自从进组之后,听着老汪他们聊天,耳濡目染地也了解了一些。
  虽说这玩意儿,钱少有钱少的拍法,但投入的多,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且后期的剪辑、宣传没一样不花钱的,只要你想,这就是个销金窟,多少钱也能砸进去。
  他之前确实也说过资金有限,拉投资是必然需要的。
  不过一想到这种酒局,谭卿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画面,皱着眉问:“所以,是他们逼你喝酒吗?”
  陈景迟被她一副担忧又暗暗不快的小表情给逗到了,故意叹了一声:“差不多吧,不过要让别人掏钱,总得意思一下不是?”
  “那,他们还有别的为难你的地方吗?”
  “我想想啊,潜规则算不算?”
  潜规则?!
  谭卿眸光有一瞬间的震惊,眉头拧得更深:“投资人是女的?”
  “男的。”
  “那怎么还......”谭卿欲言又止。
  陈景迟:“可能是我这张脸太有市场了,男女通吃。”
  谭卿下意识想说“你脸皮好厚”,但对上那挑不出错的五官,又焉了下去:“那你答应了?”
  这下,陈景迟是忍不住了,鼻腔轻轻哼了声:“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经不住诱惑,这么没原则?”
  “不是。”
  她想说等以后自己有钱了,他或许可以别那么有原则的。
  当然,这种流氓话,只能想想。
  陈景迟见她耷拉下眼尾,不再逗她:“和你开玩笑的,没有潜规则,是葛老师介绍的一个朋友,有投资意向,刚好他女儿也是学表演的,想进我们剧组尝试一下。”
  之前好像是听潘潇提过一嘴。
  谭卿:“那你怎么想?”
  “之前是在考虑,最近他女儿放暑假回来了,就正好见个面看看。”
  “可角色不都有演员了吗?”
  就连临时演员,之前也联系了一批。
  陈景迟:“下一个剧本,不过她说最近可以先来剧组适应。”
  都差点忘了,这是个单元剧形式的电影。
  他这么说,就是那女生还不错,定了的意思吧。
  谭卿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但又没有立场说什么。
  毕竟自己又不是他的谁,就算是,他作为一个导演,以后合作的女明星也只会越来越多。
  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陈景迟抬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怎么了?”
  “没事。”
  “那接下来聊聊你的事?”
  谭卿茫然:“什么?”
  “选的专业,是真的喜欢吗?”
  原来,还是被看出来了。
  谭卿想说是,但面对那双透亮的桃花眼,觉得说什么也没法糊弄过去。
  最终只能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很重要吗?”
  “有点吧,不是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也是最冷酷的杀手。”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有些人明明坚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最后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把那个高复学长的事简单给他讲了一遍。
  当然,私心抹去了自己抽烟的那一部分。
  陈景迟安静地听完:“好像是有点道理,不过成功本来就是属于少数人的,而且难以定义,他是不是习惯在做完一件事之前就给自己设下过高的期待。太过在意结果,反而导致束手束脚又分心,没办法纯粹地去进行这个过程。”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努力不应该换来这种结果,而且他自己也说过如果当初没学画画,正常上课学习,说不定也考上想去的大学了。”
  谭卿叹了口气:“如果是你,你会后悔吗?”
  “不会,说句欠揍的话。”
  谭卿期待看着他:“你说。”
  “我一般想做的事都能成。”
  果然很欠揍。
  “不信吗?”
  “信啊。”他那样明媚热烈的人,就像是永悬于天上太阳,不论在哪个领域,都是独树一帜的耀眼。
  简单的两个字,是她十足的坚定。
  陈景迟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唇角忍不住牵起:“后悔也是正常的,人在失意时,往往都会回头看,然后开始对当初的选择产生怀疑。”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一般只会选择性看到没走过那条路上的鲜花和美景,而忽略掉潜在的风雨荆棘。”
  见她似乎不明白,他想了想,又说:“就好比你学长,如果从小就选择应试性教育这条路,万一没有考到满意的分数,那他会不会又想,要是当初去学画画就好了,说不定已经参加过很多比赛,拿了很多奖了。”
  好像很有道理。
  谭卿:“所以与其都会后悔,还不如选自己一开始就喜欢的,这样到时候还有个宽慰自己的理由,至少为自己的热爱尝试过了。”
  觉悟还挺高。
  陈景迟:“是这个理,所以专业还要选数字传媒吗?”
  谭卿迟疑了几秒:“我还是想试试。”
  “行。”陈景迟也没有打击她,松开轻轻搭在她脑袋上的手,“那现在还害怕吗?”
  “害怕什么?”
  “不是说看了恐怖片睡不着?”
  差点挖坑给自己埋了。
  谭卿尴尬笑了笑:“不害怕了。”
  陈景迟:“那走吧,送你回去。”
  “现在吗?”
  “你坐这被蚊子咬得不难受?”
  陈景迟自己还好,穿着长裤,但小姑娘的睡裤就到膝盖那,又细皮嫩肉的,裸.露在外的小腿成了蚊子的重点攻击对象。
  他期间还不经意地帮忙赶了几次,完全于事无补。
  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到那白皙的肌肤上起了好几个包。
  谭卿之前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现在被他一说,才感觉到难忍的痒,下意识地伸手挠了一下。
  腿上很快出现一道红痕。
  陈景迟扣住她手腕:“别抓破了,家里有花露水吗?”
  “有的。”
  陈景迟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拉起来:“走吧。”
  她一路上痒得难受,陈景迟也没耽搁,将人送上楼,嘱咐了一句“把门锁好”之后就走了。
  有点沮丧。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被咬,需不需要也擦点呢。
  不过,很快第二天一早。
  他给自己发来了一份文件压缩包。
  里面是A大美术相关的各个专业的资料,从日常课程到就业方向和前景,划分了各个分支,十分详细。
  说不清意外还是感动。
  又或者都有。
  谭卿心被填得满满的,一页页看过去,最后认真地敲字回他自己考虑好了,还是决定选之前的数字传媒。
  那边回了一个好,然后跟了一个摸头的表情。
  _
  投资商的女儿是一周后来的。
  名字很诗情画意,叫鹿盈,长得也人如其名,小鹿眼,皮肤白,五官干净柔和,声音很甜美。
  是那种很讨长辈喜欢的类型,性格也开朗又热情,来的第一天就给大家带了水果和零食。
  这种类型的姑娘,大家显然很欢迎。
  老汪还开玩笑说要是自己年轻几岁,也要找一个这样的女朋友。
  只有许蔚和自己,态度平平。
  她是最近心情不好,对谁都提不起兴致。
  而自己,不知道是出于第六感,还是那狭隘的心里作祟,总感觉她每次看陈景迟的眼神都有点令人遐想。
  所以当片场休息她来给大家分水果时,谭卿客套又敷衍地说自己过敏,拒绝了。
  一旁的邰蓉都听得楞了一下,但也看出来不对劲,等到人走后,才凑到谭卿耳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才有鬼。
  她性格一向随和,这是邰蓉第一次看她看人的眼神里带着刺。
  不过没等她再问,谭卿已经起身,朝里面走了。
  学校那边要十号之后才能进,最近的戏都在影视城内拍。
  比起之前在外面,这里环境更好。
  前两天她还特意买了个迷你小冰箱过来,每天放一些水果和饮料进去存着。
  打开冰箱门,她拿出早上带来的新鲜荔枝和饮料,往剪辑室走。
  “陈导,这是给你的。”没走到门口,鹿盈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谭卿脚步顿了顿,退回转角处,露出一点点视线范围,循声望去。
  陈景迟靠着门框,一只手搭在门把扶手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前是女生递过来的一个透明盒子。
  没瞎的话,里面应该是切好的水果。
  怪不得要给大家买水果,原来醉翁之意在他这里啊。
  谭卿突然觉得有些恼,但转念想想,自己不也早早就图谋不轨了,总不能理直气壮地上去不准他收吧。
  她收回目光,眼睫死死压下。
  正打算转身走开,一道身影突然挡住了去路。
  “站在这干嘛?”

24.  粉玫瑰   因为是你,才义无反顾。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谭卿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可他刚刚不还和鹿盈在那“相谈甚欢”吗?
  是发现自己偷听墙角,所以过来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抓包,她觉得有些狼狈,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塑料袋, 往身后藏了藏:“我就是, 路过。”
  他漫不经心地“哦”了声:“手上拿的什么?”
  “荔枝。”
  “给我的?”
  本来是要给他的, 但一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她还是很有骨气地摇头:“不是, 我给邰蓉拿的。”
  陈景迟轻叹了口气, 没说话。
  谭卿又没定力地心软了:“你已经有别人给你送的了。”
  “我没要。”
  “?”
  谭卿愣了一下, 抬起头才发现对方眼尾微微勾起,浅棕色的眼眸温和又透亮, 根本没有想象中叹着气的垂丧样。
  “那鹿盈——”
  陈景迟:“我让她拿走了。”
  怪不得,她刚才用余光瞄了一眼走廊, 发现早就空无一人。
  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袋子, 陈景迟低低“唉”了一声:“真不是给我的啊,那我刚才没收,有点亏了。”
  怎么听着遗憾又委屈呢。
  谭卿象征性地犹豫了一下,马上把袋子递过去:“那给你。”
  “不给剥一下皮吗?”
  还攀比上了。
  谭卿想了想还是好脾气地拿出一个,把袋子塞给他,低着头,耐心地剥起来。
  平时没有留指甲的习惯, 荔枝的壳又硬,她自己吃都是用嘴先咬开个缝, 但在他面前,总不能这样不顾及形象吧?
  只能用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指甲,费劲地剥开一颗:“呐。”
  陈景迟一点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弯腰低下头。
  这是要自己喂?
  谭卿被这个意图吓得手一抖,然后看着那颗莹润饱满还沾着汁水的果肉就“啪”一声滚到了地上。
  “掉了。”
  陈景迟:“嗯,所以呢,你想让我捡起来吃?”
  “?”
  那倒也不必这样。
  谭卿闷声把袋子带给他:“我不剥了,你,自己吃。”
  “这么懒啊。”
  到底谁懒?!
  谭卿小声反抗:“手剥得疼。”
  “行。”陈景迟接过塑料袋,把一边提手的口子直接挂在手臂上,不紧不慢地从摸出一个荔枝。
  他动作看着慢条斯理的,其实不慢,很快剥好一个。
  然后下一秒,就递到了谭卿唇边:“张嘴。”
  “?”
  太猝不及防,谭卿感觉自己大脑有点宕机了,但潜意识里还是配合地把那颗果肉咬进嘴里。
  软糯冰凉的触感在舌尖上化开,刺激得人又清醒过来。
  “你——”因为含着果肉,她声音也模糊。
  陈景迟没忍住,轻笑着打断:“我可没经常给女生剥水果,我妹也没有。”
  这是实话,别说伺候别人,在吃东西这方面,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
  这种麻烦的水果,从来不动手,要么不吃,要么就吃切好装进盘子里的,不然那汁水沾在手上,又甜又黏,会让他瞬间失去耐心。
  但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忍受。
  他垂眸看着脸颊微微鼓起的女孩,喉结滚了滚,压下干渴问:“甜不甜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
  “...甜。”
  行,他也挺甜的。
  _
  大概是知难而退,接下来的几天,鹿盈没有私下再来找过陈景迟,但每天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照来不误。
  很快和剧组的人就彻底混熟了。
  大家在忙时,她就独自在一旁抱着手机或者平板,自娱自乐,遇到能做的活,还会上去搭把手。
  很懂得审时度势。
  等到大家休息,她又会笑得一脸灿烂地过来聊天。
  恰好,潘潇,老汪那几个都是话篓子,所以一到了中场休息时间,片场就变得和娱乐中心似的,一群人侃天侃地。
  后来,潘潇甚至还带了两副扑克来,一群人围着桌子打双扣。
  很热闹。
  但是越热闹,就越显得她容易游离于人群之外。
  起初,邰蓉还会陪着她。
  但逐渐,鹿盈叫走她一起玩的次数越来越多,谭卿知道她是个爱玩爱热闹的性子,也不愿意她因为自己“不合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能感觉到鹿盈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春风和煦,但大家毕竟在一个剧组,谁也不愿戳破。
  所以,大部分空闲时间,她都一个人待着。
  当陈景迟忙完了过来,她又会立马找事情做,假装自己在忙。
  以前她可以一个人待多久也无所谓,但现在,有点怕被他看出自己的那层随和安静外表下的无趣。
  不过,他似乎并没察觉到,还是照常和她聊天,有时干脆带着她一起去剪片子。
  他专心致志地看屏幕,她就悄悄地看他。
  后来,许蔚嫌他们玩得无聊又吵,也会过来和她说说话。
  时间很快来到七月中旬。
  高考第一批的录取结果公布,谭卿顺利进了第一志愿。为此,她还特地拍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发进了长草万年的朋友圈。
  潘潇:【恭喜啊,这下某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江奇:【谁得月?】
  刘飞逸:【我得!以后我去京宁带你骑摩托。】
  老汪:【这、不好吧?多冷啊,而且京宁有时候雾霾很大,吸多了容易得肺病。】
  刘飞逸:【我是买不起头盔吗?再说老汪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天天抽烟得的可不是肺病,是肺癌。】
  邰蓉:【让我拜拜,蹭点好运(双手合十)】
  邰蓉的分数是在第二批里,昨天才报完志愿,前几所填的都是京宁的民办本科,按照以往的分数线,应该没问题。
  但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还是填了一所另一座城市的学校。
  底下难得热闹的评论里,谭卿一条条往下划,终于找到了夹在其中,简短得差点被埋没的两个字:欢迎。
  等待的忐忑一下烟消云散。
  她抱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回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_
  另一边,陈景迟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潘潇手上拿着一罐啤酒,从冰箱那走出来,心知肚明地啧啧了两声:“又在和谭卿聊天呢。”
  陈景迟没否认,也没理他。
  潘潇:“我说你还打算把人钓多久啊?”
  “我有钓?”
  潘潇觉得他脸皮是真厚:“姜太公都没你能钓好吧,谭卿又不是不喜欢你,现在也考去A大了,以后都不用异地恋,你干脆说开得了。”
  “你怎么知道,你找过她?”陈景迟眸光暗了暗。
  潘潇一瞧气氛不对,赶紧解释:“没,我找她干嘛,这不从邰蓉那里三两句话就套出来了吗?对了,听说她家还是开琴行的,就市里最大那家,所以家境方面——”
  “我需要在意这个?”
  “是是是。”
  潘潇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难免有些气,故意刺他,“你陈大少爷还用在意钱?哪天电影拍不下去了,服个软回去,可不又想要什么有什么了吗?”
  陈景迟冷冷扫他一眼。
  潘潇也点到为止:“行,不说这个了,许蔚的录取通知书应该也到了吧,怎么没发个朋友圈?”
  “不知道。”
  “这怎么不知道呢?她不是比京戏今年的录取线还高了20多分吗?周协明年差不多也可以国了,这么一来,我们不用帮他看女朋友了。”
  陈景迟再次纠正:“把那个‘们’去掉,只有你。”
  潘潇无语:“服了,我就我,你看你的谭卿,行吧?”
  “事实而已。”
  “......”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再说人家暂时还不是你女朋友呢。
  潘潇不屑地哼了一声:“懒得和你计较,我还是找谭卿聊去。”
  “聊什么?”
  “吃饭啊,她和许蔚俩人都考上了,是不是得请大家吃个饭啊?你没看她朋友圈底下都讨论起去哪吃了吗?”
  陈景迟忘记这群人最会整这一茬,皱了皱眉:“你别跟着起哄。”
  “那你请?”
  “嗯,我请。”
  潘潇觉得陈景迟谈恋爱也不是件坏事,至少找得到机会坑他了,这要放在以前,可是千载难逢的事。
  -
  请客时间定在周末,附近新开的一家海鲜馆。
  刚好校外的拍摄也在这天结束,等整理完设备和场地,她们下周开始就可以进校内了,算是新的进展。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最后一场戏时,出了幺蛾子。
  许蔚那个异国男友不知道被什么风给刮来了。
  彼时,正好在拍她被泼了一身脏水锁在楼顶没人的教室里,结果被江鹤白发现,把人抱出去的一幕。
  因为是夏天,衣服薄,再加上两人身上都湿了,这种亲密的动作难免会更有视觉冲击,也更令人浮想联翩。
  这么一来,周协就炸了。
  阴沉着脸,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把许蔚拉下来,给了饰演江鹤白的邓怀一拳。
  太猝不及防,邓怀完全没有防备,被一下撂倒在地。
  “你谁啊?是不是有病——”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开,他支起手臂,刚要站起,周协又一把拽住了他衣领。
  眼看着又是要到一拳到肉。
  陈景迟最先反应过来,立马上去一把将人拉开,愣住的其他人也回过神,忙把邓怀扶起来,拉到一旁。
  潘潇:“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邓怀抹了抹被牙齿嗑破的唇角,还没开口。
  周协先暴躁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吼陈景迟:“你别拦着我啊,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陈景迟:“你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啊,冷静看许蔚和别人搂搂抱抱?还是说冷静地看你给她排更亲密的戏!”
  潘潇见势不好,赶紧解释:“老周,没了没了,就这一段,而且这也算不上是,亲密戏。”
  “那你他妈还想怎么亲密!”周协更恼火了,挣了两下没挣开陈景迟,捏紧拳头,忍不住就要往他胸口砸。
  但没料到手抬到一半,有人比他更快,一下挡在了陈景迟面前。
  来不及收手,那一拳就落在了谭卿背上。
  力气是真的大。
  她痛得眼前一黑,身子跟着晃了一下,差点就要踩着湿滑的瓷砖滑倒。
  但下一秒,被一双手及时摁进了怀里。
  “你他妈发什么疯!”
  不再是之前平淡温和的语气,隔着衣服,谭卿都能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
  周协也傻了,谁能想到这小丫头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他虽然生气,也没有对女生动手的先例:“不是,我——”
  “很疼?”陈景迟根本不听他说话,揽着怀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最开始那阵痛感缓过去,谭卿拧了拧眉,又松开,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还好。”
  “去医院看看?”
  “不用。”
  “潘潇,你去开车,把邓怀也一起带上。”陈景迟不容她再逞强,把钥匙丢给潘潇,又看了眼其他人,“你们先回去吧。”
  气氛不对,其他人也不敢多话,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只剩下许蔚和周协两人。
  许蔚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冷冷地扫了一眼,转过身就要走。
  可惜手腕被他拉住。
  “怎么,我现在连走路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不是,你现在——”
  “我现在怎么?我现在不能决定自己去哪个学校,不能决定拍什么戏?和你在一起,我人生一点选择权都没有了是吗?”她回过头,眼眶是红的。
  周协缓缓松开手,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又没有出声,脱掉身上的薄外套披到她肩上:“你衣服湿了。”
  “那也不用你管。”她扯下外套,丢回他身上,自顾自地往前走。
  周协闭了闭眼,又睁开,大步跟上去。
  “你送许蔚回去吧,我开车送她们去医院。”赶着潘潇上车前,周协把手上的衣服丢给他,自己钻进了驾驶座。
  潘潇看两人这表情也知道吵架了,默默应下。
  很快到医院,周协去停车,陈景迟带着两人去挂号。
  谭卿感觉自己没伤到骨头,但碍于他一脸不放心,还是硬着头皮去拍了片。邓怀没她严重,去护士那边抹了点药就完事了,还被吐槽了一句小题大做。
  本来因为这无妄之灾,他心里就窝着火,这会更郁闷了。
  一处理完,一刻也待不下去,给陈景迟发了条消息,先走了。
  谭卿这边还在等检查结果。
  期间,周协也过来了,但陈景迟冷着脸,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一直到检查报告出来确定骨头没受伤,他脸色稍微缓了缓:“走吧,去医生那里。”
  谭卿:“我还是自己进去吧。”
  “?”
  “万一又要看受伤的地方......”她欲言又止。
  陈景迟明白了:“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嗯。”
  女孩走进门诊室。
  两人站在走廊里干看了一会,陈景迟终于出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和许蔚吵架了?”
  “不算。”他拧着眉,“她报了榕城的大学。”
  “所以呢?那里是凶山恶水,还是法律有规定不能去那读书?”陈景迟心里有气,说话难得咄咄逼人。
  周协自知理亏:“可我明年要回京宁了,短时间内都没法去别的城市。” 
  “那你就想让她为你放弃自己的选择?”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陈景迟靠着墙,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几十秒后,又抬起眼皮,看着他:“周协,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她不是你的附属品。”
  周协觉得他这话真的伤人:“我什么时候把她当附属品了,我只是觉得她来京宁,以后我们就不用分隔两地,可以照顾到她,况且京宁的好学校更多。”
  “这只是你自己的立场。”
  陈景迟想着今天片场失控的一幕,“你连她今天拍的戏都不能接受,真的会让她学表演吗?”
  “为什么不让,不是所有的演员都要接吻戏,亲密戏。”
  “是,但她有权利选择接。”
  周协一想到那个画面,头就疼得要炸:“你少在这拐弯抹角地指责我,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以后你女朋友和别人搂搂抱抱,我看你能不能接受?”
  “哦,她职业又不是这个。”
  “......”
  真他妈欠揍啊。
  周协气得牙痒痒:“你——”
  “你自己先回去吧。”听到背后轻微的推门声,陈景迟打断他。
  周协也瞄到女孩出来了,不打算继续和他僵持着,抽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只留下一张,其余地都塞给他:“医药费,补偿。”
  “行,替你转交,还有呢?”
  周协:“你还要什么?”
  “打火机,给我一个。”
  周协不明所以,但他不是潘潇那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还是爽快地把身上唯一的打火机丢给他:“走了。”
  陈景迟嗯了一声,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朝迟疑站在那的人走去:“好了?”
  “嗯,医生说就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那走吧,去拿药。”
  陈景迟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和病历本,又把周协给的钱递给她。
  挺有分量的一叠。
  谭卿吓了一跳:“这什么?”
  “周协给你的,拿着。”
  医药费吗?可这也太多了吧。
  谭卿还是迟疑地不敢接:“不用了,反正也不严重,就是一点小伤。”
  她倒是真的大度。
  陈景迟没说话,直接拉开了女孩的小包拉链,把钱塞了进去,然后径直往电梯走。
  怎么好像生气了?
  谭卿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唇线绷得有些紧的人,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跟上去:“陈景迟。”
  “嗯。”
  声音也这么冷淡。
  她纠结了一会,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原来挨一顿打,能拿这么多钱啊,挺值的,是不是?”
  “......”
  陈景迟真的要被她气笑了:“傻不傻啊。”
  “不傻,没打到头。”
  女孩歪着头,眼睫轻轻眨了下,眸色又透又亮,看得出来在努力逗他笑了。
  心一下软得稀烂。
  他喉结酸涩地滚了滚:“以后遇到这种事,躲远点,知道吗?”
  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二话不说就跑远了。
  但因为是他,才义无反顾。
  不过为了怕再惹得他生气或愧疚,她还是口不对心地应下:“知道了。”

25.  粉玫瑰   去车上给你抱。
  拿完药出来,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
  一路走到停车场,谭卿脸色都有些焉焉的。
  陈景迟看在眼里,低头问她:“累了?”
  她没吭声,默默走到后座。
  陈景迟先替她拉开车门, 看着人坐进去, 又说:“累了的话, 就先送你回家。”
  什么意思?
  他原来没打算现在送自己回去吗?
  看着要关上的车门,她顾不上矜持, 伸出手去轻轻扯了一下对方的衣服:“不是很累。”
  少女仰着头, 秀气的眉皱着, 像极了小时候十分不情愿去上学的小孩。
  陈景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想回家啊?”
  被看穿了~
  心里被期待填满的同时, 又觉得有些忐忑,而且自己刚刚的举动是不是显得太急不可耐了啊。
  谭卿默默叹了口气, 慢吞吞缩回手, 低下头。
  看着和小乌龟一样又钻回壳里的女孩,陈景迟不再逗她:“不回家的话,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原来从地狱到天堂只需要一秒。
  谭卿没有犹豫地点头:“好。”
  没问他去哪。
  反正能和他多待一会,去哪都好。
  一路上,陈景迟车开得并不快。
  谭卿降下车窗。
  还残存着些许落日余晖的夜幕下,微热的晚风灌进来, 带着独有的夏日气息,拂开她的长发, 也吹干了身上黏腻的汗意。
  车载广播里,正放着她平时常听的那个电台频道。
  谭卿手肘搭在窗沿上,手掌托着脑袋, 可以边听边走马观花地看着沿路的街景,也可以借着位置优势,肆无忌惮地偷看他。
  一切都惬意得恰到好处。
  她几次都放松得差点瞌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后,车子缓缓停下。
  陈景迟熄了火,打开车内顶灯,回头看她:“到了。”
  谭卿眨了眨有些睡意朦胧的眼,立马坐正身子:“我没困。”
  还不打自招了。
  陈景迟压着唇角的笑意,没拆穿她,“把靠背后面的外套拿上,下车。”
  “我们来这,”谭卿看了眼公路对面被夜幕拉长的海岸线,“捡贝壳吗?”
  这姑娘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陈景迟拔掉钥匙,下车走到后座,拉开她那侧的车门,靠着门沿看她:“嗯,工具都给你准备好了,不捡完不许回去,还要下来吗?”
  “要。”谭卿解开安全带,一下跳下车,把抓起的衣服递给他。
  陈景迟:“给你穿的。”
  风好像是有点大。
  但穿他的衣服——
  陈景迟见她犹豫住,索性自己伸手接过,抖了抖外套,双手绕到她背后:“抬手。”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乖乖听话。
  谭卿配合地把手套进袖子里,确实太大了,领子松松垮垮的,陈景迟给她拉上拉链,看一眼,又不厌其烦地帮她把袖子稍微往上折了下。
  “好了,走吧。”
  谭卿被照顾得晕晕乎乎的:“不去拿工具吗?”
  “拿。”
  不过不是工具,只见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上面还压着一个大袋子。
  谭卿凑近看了眼:“烟花?”
  “嗯。”
  所以他是带她来海边放烟花的?也是,哪有人摸黑来赶海的?
  也就是他能糊弄住自己。
  “怎么,不想看?”陈景迟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放下烟花,手肘搭在上面,一副不慌不忙打算一直等着的意思。
  谭卿:“不是,你有...打火机吗?”
  自从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已经好久没随身带这玩意儿了。
  陈景迟:“准备充分,放心。”
  谭卿哦了一声,指了指那个烟花:“那我来拿吧。”
  就她这小身板,糊弄谁呢?
  偏偏还一副认真样。
  就算真的行,陈景迟也舍不得让她搬啊,但这么直言不讳地拒绝吧,又怕是会伤小姑娘自尊心。
  他凝眉思索了片刻,拿起烟花上的袋子轻轻掂了掂,递给她:“来,拿着这个。”
  是一袋仙女棒。
  谭卿悄咪咪地看了眼,点头:“哦,好。”
  _
  对面的海,在车上的时候看时,因为太辽阔,好像就近在咫尺。这会走过去,又发现其实有一段距离。
  咸湿味的海风肆意吹过耳边,刮起烈烈声响。
  谭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陈景迟低头问:“冷?”
  “不冷。”
  自己都霸占着他的衣服呢,哪有资格说冷。
  她又把脖子抬起一点,有些刻意地找着话题:“今天,那个是许蔚的男朋友吗?”
  “嗯,是不是吓到了?”
  “还好。”
  谭卿其实挺能理解周协的,毕竟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抱在怀里,换成任何一个占有欲稍微强点的人来说,都有可能会失控。
  但看陈景迟一副似乎有微词的表情,她突然起了几分想试探的心思:“如果今天是你女朋友的话,你会和他一样吗?”
  陈景迟眸光动了动:“为什么这么问?”
  “就随便,问问。”语气是轻松又随意,但那弱下去的尾音,还是泄露出一丝紧张。
  陈景迟作势认真思考了几秒:“让我想想啊,应该不会吧,这是她的职业,我肯定得尊重,是吧?”
  说得多大义凛然又善解人意的。
  谭卿却没由来得有些失落。
  或许自己和周协在某些方面是一类人,多疑,狭隘,对待喜欢的人占有欲强。
  就像平时,有异性接近他时,她也会不自觉地警惕起来,抱有一种防备心理。
  陈景迟见她不说话,低头去找她的目光:“怎么了,不满意这个回答啊?”
  “没有。”谭卿眼睫眨了眨,“我就是觉得能这么——尊重另一半的男朋友,有点理想化。”
  陈景迟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确实。”
  怕再说下去暴露什么,谭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其他的。
  两人走到海岸边,没下去。一是怕风大把她吹感冒,二是看不清潮水的涨落,不安全。
  不过就算这样,也依旧能听到海水拍岸触礁的声音。
  陈景迟放下烟花,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征询她意见:“先点哪个?”
  “都可以。”
  “那仙女棒?”
  “好。”
  他拿出两根仙女棒,掏出从周协那借来的打火机,点燃,递给她,银色的火花在夜色里划开了一抹亮色。
  但燃得太快,一会就只剩下残余的硝烟。
  “是不是不好玩?”陈景迟问她。
  谭卿原来没玩过这东西,以前看小区里那些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也是默默走开,从来没觉得这个滋滋冒火花的玩意儿有什么吸引力。
  可现在,她违心地摇头:“没有,很漂亮。”
  “那再点两根?”
  “嗯。”
  打火机不是防风的,点了几次都被吹灭。
  清冷的月色下,女孩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他咬着打火机另一头,腾出手来,给她提了提领子,把拉链往上拉高一截。
  陈景迟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大傻蛋。
  怎么会信潘潇说的,带女生大晚上的来海边玩这个。
  他往逆风口站了站,拿下打火机,犹豫了一会,问:“要不,把烟花放了回去?”
  “也可以。”
  “那你靠边站点。”
  看着女孩走到两步开外,他蹲下,弯曲着手指笼起火光,引线点燃那一秒,利落地起身,返回她身边。
  几秒后,伴随着在上空炸开的鸣响。
  簌簌火光瞬间撕开了天空浓郁的夜幕,和刚才那稍纵即逝的仙女棒相比,更盛大,更璀璨,甚至能看清远处海面潮汐涌起的粼粼波纹。
  像一场海上升起的视觉盛宴。
  陈景迟看着旁边微微出神的女孩,喉结滚了滚,低声问:“好看吗?”
  “嗯。”
  “那不许个愿吗?”
  谭卿一边舍不得闭上眼,一边又怕真的灵验,不许的话就错过了这短暂的时间,最终还是慌忙闭上眼。
  那烟火还在继续绽放,心里的愿望默念到一半。
  某人又轻轻叫了她一声:“谭卿。”
  她闭着眼答:“嗯?”
  “之前说的那个理想化男朋友,如果我说我想试试的话,你答应吗?”他声音懒懒的,又有些低,夹杂在烟花绽开的声音中,没有被掩去,反而一字字更清晰地落在她耳边。
  这下,烟花放完好一会儿,谭卿依旧保持着闭眼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是没许完愿,是愣住了。
  陈景迟叹了口气:“不答应的话,也不用站在这吹风自虐吧,走吧,回去了。”带着温度的掌心在她头顶轻拍了下。
  谭卿终于从那凝固住的思绪中挣脱出来,睁开眼。
  天空早已恢复了寂静,陈景迟收回手,脸上也是一片平静,好像之前那句话是她做梦臆想出来的。
  可她明明还没睡啊。
  “不是。”她固执地站在原地。
  陈景迟失笑:“什么不是?”
  “你刚刚说的话,是...告白吗?”鼓起勇气又确认了一遍。
  “原来没听清啊。”陈景迟啧了一声,弯下腰,平视着她,“算是吧,所以,要不要答应呢?”
  当然要啊。
  距离实现愿望就近在咫尺,哪还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急迫吧。
  从来都只有冷冰冰拒绝人的经验,当遇到了期待已久的爱意时,还没人告诉过她要怎么大大方方地接受。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思来想去,小声地挤出几个字:“我以为,你知道的。”
  “嗯,知道。”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是个招人的,从小到大见的多了,但凡哪个姑娘对他有心思,都能察觉到,然后不动声色地避而远之。
  虽然其中也不乏那种看不懂信号难缠的,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划清界限。
  所以现在要说自己没看出她的心思,确实有些虚伪了。
  他回答得坦荡,谭卿也不意外:“那你,怎么还要问?”
  “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应该确认一下你的意见不是?万一是我自作多情了,又或者你要是什么性单恋型人格,只愿意自己默默喜欢,可怎么办?”
  好谨慎哦,而且连性单恋都知道?!
  谭卿轻声辩解:“我不是。”
  “那不是的话,能正眼瞧你男朋友了吗?”
  谭卿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眉眼正轻佻着散漫的笑意,但那双透亮的桃花眼却勾勒出几分异样的认真,像是藏进了夜色里的点点星光。
  真容易让人迷失。
  陈景迟被她怔住的模样可爱到了,抬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了,暂时还不能上位是吗?也行,再追追——”
  “没说不能。”她抓下他的手,声音有些变扭。
  陈景迟就任她抓着:“那就是答应了?”
  谭卿压着雀跃的心跳点头:“不过,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虽然现在一想起来还是难以启齿,但私心地不想他因为这事误会自己,所以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第一次坐你车回来那天,落下的那个东西,不是我的。”
  陈景迟“嗯”了一声,一副等她继续说的架势。
  “那个其实是...邰蓉晚上喝多了,酒店出来中途去超市买东西,在结账台看错成口香糖,随手拿的。”
  编得还井井有条的。
  陈景迟故意意外问:“真的啊?”
  “嗯,我当时扶着她,也...没注意看。”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邰蓉上次怎么和我说,是她一时猪油蒙了心,为了搞定前男友,准备的。”
  “......!”
  原来,邰蓉之前说的不做她爱情路上的绊脚石,是这个意思。
  但她要自爆前能不能和自己先对一下台词啊!
  不然自己谎话被戳破,真的很难收场。
  “可能是我记错了。”她找了个再蹩脚不过的理由。
  知道糊弄不过去,又小心翼翼地抽回手。
  然而,下一秒就被陈景迟反握住,耳侧的头发被他撩起,别到耳后:“嗯,应该是。不说这个了,先回去庆祝一下?”
  谭卿:“庆祝什么?”
  “庆祝你拥有了一个帅得有目共睹的男朋友。”
  “......”
  听着挺自恋的,但谭卿看了一眼那张脸,似乎完全没问题。
  “好,那走吧。”她转过身,迈出一步。
  陈景迟把人又拽回身边,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捏了捏:“走之前,不先抱一下你男朋友吗?他被这风吹得也有点冷啊。”
  谭卿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犹豫地抬起手:“那,抱抱?”
  话音刚落,对方已经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里。
  大概是顾虑着她背上的伤,他手臂始终搂在她腰间,没有用力。
  谭卿脸热得和烧起来一样,偏偏他因为身高差,还弯着腰,头压在她肩膀上,温热的呼吸不时地拂过颈间那一片脆弱的肌肤。
  心跳剧烈得都快要跃出胸腔,但因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他的气息,谭卿又一点也舍不得推开。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试探着抬起手。
  刚准备环上他劲瘦的腰,陈景迟突然松开了手:“好了,不冷了。”
  谭卿皱了皱眉,手僵在那:“陈景迟。”难得带了点小情绪。
  “嗯?”
  “你这算不算是——”本来想说拔吊无情,到嘴边又觉得粗俗,“过河拆桥?”
  陈景迟摸了一把她脑袋:“别生气,这里风太大了,等去车上再给你抱,随便抱。”
  “谁要抱了。”谭卿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人已经很没骨气地转过身,往停车的方向走。
  身后的人迟迟没跟上来。
  没走两步,她余光又不自觉往后看,发现他正在捡自己刚刚玩过掉在地上的仙女棒,还有烟花放完散落下的一些大块纸屑。
  差点忘了,她男朋友还是个有公德心的帅哥。

26.  粉玫瑰   我舍不得,行不行?
  谭卿又折返回去, 陪着他一起收拾完。
  两人回到车上,陈景迟把烟花箱和一袋废屑丢进后备箱,不紧不慢地走到驾驶室,拉开车门坐下。
  他是面朝外坐的。
  坐下后, 微弓下背, 手肘搭着膝盖, 两条腿松松垮垮地踩在地上,侧过头看半个身子探进后座找东西的女孩。
  也不急, 就懒洋洋地等着。
  两三分钟后, 谭卿终于从上方置物板和座椅靠背的间隙里找出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 又翻出一包抽纸,赶紧过去。
  因为搬那个烟花箱子, 他沾了一手的灰。
  谭卿打算帮他拧开瓶盖,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手也滑, 还是这瓶水今天非和她作对, 平时力气不算小的她,现在试了两次,盖子都没有松动的意思。
  “拧不动?”陈景迟也看出了她的窘迫。
  谭卿觉得有点丢脸,小声为自己开脱:“这封口好像没做好,有点紧,你介意我咬开吗?”
  陈景迟作势认真思考了几秒,点头:“挺介意的。”
  “好像是不太——”文雅两个字还没到唇边。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女朋友我都还没亲过, 怎么能让‘它’占了便宜,是吧?”声音闲散又漫不经心。
  但谭卿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脸瞬间热烫起来。
  原来他也会说这种流氓调情的话。
  谭卿又想起上一次吃饭时,他的那句“都要有感觉”,顿时觉得脸更烫了, 眼睫急急颤了两下,想别开视线。
  但他偏偏还看过来,眼神是坦荡又有点无辜:“怎么,不对吗?”
  哪里对了?
  咬个瓶盖就算接吻,那她岂不是早就亲了筷子千万遍。
  谭卿皱了皱眉,没说话。
  陈景迟见状,也收起自己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朝她伸了伸手:“给我吧。”
  “嗯。”
  瓶子被塞到他手中,陈景迟轻松拧开,直接往手上浇了些,抽起两张纸巾擦干,又换另一只手。
  “谭卿。”擦完后,他拎着剩下一半的水瓶晃了晃,突然仰起头,看着她。
  漆黑的眼底没了刚才的散漫,透出的全是认真。
  谭卿被看得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事,”陈景迟舔了舔唇,顿了几秒后,又轻笑了下:“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不喜欢刚才那种话,以后,我就不说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因为那些话生气了吗?
  谭卿一时怔住。
  陈景迟等了一会儿,见小姑娘没反应,又轻轻踢了踢她鞋边:“可以吗?”
  “不是。”谭卿脑子乱乱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没有,不喜欢。”
  陈景迟:“真的?”
  她这副样子看着挺像被强迫的。
  谭卿无措地重复道:“嗯,没不喜欢。”如果换作是别人,她肯定会生气厌恶,然后避之不及。
  可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不一样的呀。
  谭卿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挺矛盾的人,从小到大性子比别人淡,情绪比别人浅,对身边大多数人或事永远都抱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但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内心的热切却和独占欲比普通人浓烈很多。
  看他挑着眉,一副怀疑的态度。
  谭卿就突然想要证明什么。
  借着浓稠夜色放大的胆量,她尝试性地朝他走近两步,然后,也确实如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样,手搭上他的肩,弯下腰,闭上眼。
  女孩子的唇很软,凉凉的。
  贴上脸侧的那一刻,陈景迟也愣住了,手上的拎着的半瓶水一下晃了出来,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直到裤子上传来一抹湿意,他才醒了醒神,脱手把瓶子一下扔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四下无人的安静夜色里,突兀又清晰。
  谭卿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直起身,下意识地要后退,手腕被对方一把扣住,往前又带了一步。
  这回,自己是刚好贴着他的腿。
  稍一蹲下,就能直接坐上去。
  “亲完就打算走啊?”陈景迟心跳其实也乱成一团,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过来些许,尽量不动声色地开口。
  第一次,总不能在女朋友面前显得太他妈纯情,没见过世面吧。
  不然,这尊严一辈子都捡不起来了。
  谭卿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被他握着的手,咬了咬唇,答非所问的:“你裤子湿了。”
  “嗯,谁害的?”
  “你自己没拿稳。”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见他不动,还是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抽纸,一只手依旧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抽出几张,轻轻压到他腿上。
  女孩的动作很轻,细长的指尖隔着湿透的纸巾蹭过他裤子下绷紧的肌肉。
  就好像一根根羽毛骚在痒处。
  她是故意的吧?
  陈景迟心里暗骂了一句,抢过她手里的纸丢到一边,把人拉到敞开的另一条腿上,眼神有点危险:“先别擦了。”
  “你不难受?”
  是挺难受的。
  女朋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摸蹭蹭,最后还一脸纯洁地看着你,不难受才怪!
  他捏了捏那只不安分想试图抽离的手,喉咙干渴得厉害:“有点,不过能忍,先说说刚才强吻的事,怎么办?”
  他故意的。
  自己明明都没拒绝,还说是强吻?
  谭卿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蒙混过关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出让你亲回来之类的流氓话,苦恼地皱了皱眉。
  陈景迟第一次等得耐不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脸转过来,正对自己:“怎么,不承认了?”
  “没有。”
  “那是不是也得让我亲回来?”
  他眼尾依旧是叠着懒懒的笑意,因为姿势的原因,此时微仰着头,那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的脉络更加明显。
  “行不行啊?”谭卿没说话,他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
  谭卿觉得这人是真的很色气,明明已经把人的态度撩得很明显了,但非得你亲口承认一句,才会有下一步。
  狐狸精都没有他能欲擒故纵。
  谭卿咬了咬唇,直接用行动回答他,双手揽上他脖颈,闭上眼,把唇凑过去:“行。”
  一个简单又细微的音节。
  彻底点燃了彼此藏在身体里的欲求和渴望。
  陈景迟扣住少女光滑的后颈,再没有半分停顿,覆上了那片柔软的唇。
  生疏,莽撞。
  少年的吻,像初出茅庐的学徒,没有尚好的技巧,但也因为足够年轻热烈,每一下,都带着夏日燎起荒野的火,总能给她最纯粹的悸动。
  不知多久后,那交缠和喘息声才慢慢止住。
  四下嚣张的风似乎也跟着停了下来,天边厚重的云层慢慢散开,露出里面一弯清冷的月。
  谭卿坐在他怀里,觉得自己手脚都是软的。
  但心被一种隐秘的欢愉填得满满当当。
  两人一时间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他下巴压到自己肩膀上蹭了蹭:“回去吗?”声音还是哑得。
  谭卿任他压着,没动:“可以。”
  “那你下去。”
  “...你先松手。”
  “嗯。”他有些混账地笑了一声,收回圈在她腰间的手,谭卿老实地从他腿上下去,要往后走,被他扯了一下领子。
  “坐我身边啊,女朋友。”
  哦,副驾驶。
  谭卿反应过来,乖乖地拉开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陈景迟捡起地上的空瓶,丢到后面地毯上,关上自己那侧车门,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谭卿安静地等了一会,侧过头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现在,不走吗?”
  “等会儿。”
  “你裤子...还没干?”她低头,下意识地往他腿间瞄了一眼。
  但也就一眼,就被陈景迟捏着下巴,把脸转过去。
  好像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刚才坐在他腿上,感觉有点硌人。
  为了维护男朋友的面子,她配合地没再看,只不过因为强忍着笑,肩膀一直在轻轻地抖。
  陈景迟松开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笑了。”
  “没笑。”
  陈景迟手搭在方向盘上,把头埋进手臂里,声音有些闷:“嗯,那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这么快吗?”
  “......”
  _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刺激到他了,一路上,陈景迟都闷不吭声的。
  谭卿不敢再乱说话,只能悄悄地打量他。
  陈景迟显然也察觉到了,路过一个红灯,伸手安抚似的揉了一把她脑袋,无奈问:“你男朋友脸上有花吗?”
  “有点帅气。”
  陈景迟没忍住,轻笑了声。
  谭卿一本正经:“我是说真的。”
  而且她还说保守了呢,何止一点,明明是非常多点。
  “行,那你这个有点帅气的男朋友,带你去吃夜宵,想吃什么?”两人晚饭没吃,陈景迟肯定不可能让她饿着肚子回去。
  谭卿下意识地就想说都可以,但又怕他觉得自己敷衍,思考了一会:“小龙虾,可以吗?”
  “你背上不是有伤,能吃吗?”
  “可以,没破,只是有点淤青。”怕他不放心,又说,“我们可以不吃那么辣的,十三香好不好?”
  陈景迟不愿第一天就扫她的兴,答应下来。
  两人拐去了东街口她原来和邰蓉常去的一家,味道不错,生意也很好。
  不过她们运气更好,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一桌刚吃完。
  所以,没了预想中等待的时间。
  入座后,陈景迟点了一份一斤半的小龙虾,几样小炒和凉菜。
  等菜都上桌,她看着没带手套的人,才意识过来:“你不爱吃小龙虾吗?”
  “嗯,有点脏。”
  “其实还好,他们这...洗的挺干净的。”虽然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但她还是抱着几分期盼解释了一句,不然光自己一个人吃,好没劲。
  “不是,是手脏。”
  原来是不想剥。
  她脸上的阴霾瞬间又一扫而光,麻利地戴上手套,抓起一个,忍着烫剥开,蘸了蘸汤汁,放到他碗里:“试试看?”
  陈景迟还没动筷,双手懒倦地抱在胸前,眼睑微敛地看着她,一副大少爷似的模样。
  谭卿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喜欢吃的话,也没关系——”伸手去拿他面前的碗,陈景迟抢先用手掌盖住。
  “没说不喜欢。”
  谭卿小声嘟囔:“那你为什么不吃?”
  “女朋友这么贴心,我不是得先感动一下吗?”
  又和自己开玩笑。
  今晚在一起之后,就好像触发了某项开关,让她看到了那层帷幕后的陈景迟——除了超脱同龄人的理性、成熟、通透。
  他也有幼稚,怕丢脸而强装淡定的一面。
  不过她依旧喜欢,这样的他,或许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谭卿抿了抿唇角的笑,顺着他的话:“才剥个虾,那以后有人给你洗衣做饭,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
  “这个。”他拆开一双筷子,偏着头思考了一会,“也不一定,得分人,一般人肯定不行——”
  他看着她,话说到一半,没后续了。
  谭卿听懂了,小声催了句“你快吃”,又低头给他剥下一颗。
  陈景迟看她是真不嫌费劲,在又放进来一颗时,无奈又有些心疼:“自己吃。”
  “那你呢?”
  “我长手了啊。”
  为了不让小女朋友太累,大少爷也得戴上嫌弃的手套,然后耐心地自己剥,边剥还边往她碗里丢几个,“还你的。”
  真.幼稚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安静吃着对方丢过来的东西,隔壁桌突然传来了吵闹的动静。
  “你在外面别这么无理取闹行不行?”
  “让你剥个虾就无理取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偷偷摸摸地在看那边女生,高正雨,追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本性全漏出来了是吧,又懒又不老实,让你干点什么借口一大堆......”揭开了一个情绪爆发的口子,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大。
  男生受不了公然被这么说:“是啊,我是看了!我是看人家女朋友都会给对象剥虾,你呢天天只知道使唤我,还动不动就甩脸色发脾气——”
  “高正雨!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使唤你?平时家务都是谁在做?你一下班回来和个大爷似的躺在那打游戏看直播,还有你看看那张脸配和人比吗?你要长成那样,别说剥虾,我给你剥个火龙果籽也没问题。”
  “那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女生最讨厌被比较。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那女生,两人吵得越来越凶,最后,老板赶忙出来劝,才勉强把两人弄走。
  谭卿后知后觉:“他们,吵架了。”
  “嗯。”陈景迟摘掉手套,抽了张纸,递给她,“你不遵循市场规则,引起公愤了吧。”
  谭卿擦了擦唇角沾上的汤汁,小声辩驳:“那她还说长你这样的,挑火龙果籽也不过分呢。”
  “那你给挑吗?”
  “这个啊——”谭卿动作一顿,竟认真思考起来,几秒后,颇为无奈地得出结论:“好像有点难。”
  还当真了。
  陈景迟真的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可爱到,忍不住笑:“傻不傻啊?我不吃火龙果。”
  谭卿“哦”了一声,又默默地低下头吃东西。
  戳了戳碗里的小龙虾,她还是想着刚才那女人一脸愤怒夹杂着哭腔跑出去的样子,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如果非要挑,那我也可以勉强吃一吃。”
  陈景迟以为她还在纠结刚才的玩笑。
  谭卿摇了摇头:“陈景迟,你说以后万一我们吵架,你会不会也像那个男的一样,骂我?”
  才刚在一起,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陈景迟不知道该夸她想得长远,还是生气她对自己没信心:“你说呢,吵架是最无效的沟通方式。”
  “也是。”像他这种冷静又理智的人,哪里会吵架?
  谭卿觉得自己的问题纯属天方夜谭。
  陈景迟见女孩神色有些怏怏,拉开灌饮料,插上吸管,递到她唇边,谭卿咬住吸管,咕噜地喝了一口。
  他又说:“还有,我舍不得,行不行?”
  声音是无奈又宠溺,但那眼眸里映出的光却认真得灼人。
  谭卿听清了,也记住了。
  _
  吃完饭,时间不早。
  陈景迟没带着她再多逗留,将人直接送回了小区。
  大概是才刚在一起,脑子里某根弦还没板正过来,谭卿总觉得不真实,从门口走回来的短短一段路,都要抬头看他好几眼。
  到了楼下。
  又舍不得他走,谭卿自诩不是黏人的性子,却总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不说,她也愿意。
  陈景迟显然也察觉到了。
  但这才走到哪一步?总不能贸然进人家家里□□吧。
  显得他多不正经似的。
  盯着女孩看了几秒,他微微张开手:“要抱一下你男朋友吗?”
  谭卿没说话,用行动直接回答了他“要”。
  这次,有他的准许,双手也很不老实地抱上了他的腰,脑袋窝在温热的怀里,好半天都不愿动。
  让她赖了一会,陈景迟也怕自己真扛不住诱惑,抬手摸了摸她发顶:“好了吗?男朋友有点困了。”
  肆无忌惮过后,羞耻心蓬勃愈发。
  谭卿赶紧松开他。
  “上去吧。”
  谭卿“嗯”了一声,人却在原地没动。
  陈景迟失笑:“放心吧,我明天还活着的。”
  这人真是!
  谭卿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再不走,估计就要招人烦了,所以即使不情愿,还是转身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一片漆黑。
  她也早就习惯了,闭着眼就能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推开门,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按墙壁上的开关,却发现客厅灯亮着。
  错愕了一瞬,她抬眼望去,余惠萍正站在窗户边,手里还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
  那个位置,没记错的话。
  刚好能看到自己和陈景迟在楼下的举动。

27.  粉玫瑰   你男朋友暂时还养不起国宝。……
  听到动静, 余惠萍也转过身:“回来了?”
  她手上还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见谭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回头将烟摁灭在窗沿上。
  母女俩在这方面有着超高的默契。
  虽然都知道彼此抽烟,但几乎不会在对方面前抽。
  谭卿是习惯了私下一个人排解情绪的时候才会抽, 而余惠萍大概是怕在孩子面前印象不好。
  谭卿其实无所谓, 甚至还觉得她妈抽烟挺有一股风情的。
  见她关上门, 往厨房走去,余惠萍调整了一下表情, 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站在门外, 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你饿了吗?我和你魏叔叔买了点夜宵回来。”
  魏历华也来了?
  谭卿扶在冰箱门上的手顿了顿:“不饿, 我刚吃完回来。”
  “哦,好。”她脸上依旧挂着笑, 声音里有一丝无奈。
  谭卿知道她其实是想问刚才看到楼下的一幕。
  毕竟再疏于管教, 自己还是她女儿,又刚好处于这种对感情朦胧又渴望的青春期,有什么感情问题,做父母的肯定想了解。
  哪怕棒打鸳鸯,也算人之常情。
  而且她眼神也充分暴露了。
  谭卿拿完酸奶,就等着她开口。
  可她什么都没说,哪怕连旁敲侧击一句试探的话都没有。
  谭卿有时候挺厌烦这种不坦诚的感觉的, 可彼此好像又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平时说句话都得在脑子里先拐个九曲十八弯。
  很累, 但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放在以往,她不问,自己肯定也不会主动提了。
  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表面上轻飘飘揭过, 实际彼此心里都留了个疙瘩。
  但现在,不知道是和陈景迟待久了,她整个人也变得比以前敞亮,还是就单纯地心里不舒坦。
  谭卿准备回房的脚步突然停住,转过头看着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难得的不假思索。
  余惠萍显然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一贯的温和:“没什么,就是看到你好像是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回来的?是同学吗?”
  明明都给过坦白的信号了,偏偏她还要给自己找台阶。
  有点粉饰太平的意味。
  谭卿突然有些烦躁:“不是同学。”
  “那是?”
  “男朋友。”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
  余惠萍即使已经猜到,但听她亲口承认,还是突然间有了那么一种说不清的惆怅,但终归是不愿意坏她心情。
  “是吗?长得挺帅的。”安静了一会儿,她给出一句温和的夸赞。
  谭卿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了:“嗯,不过那么远,你能看清他长相?”
  余惠萍:“那孩子身段,很好,长得也不会差吧。”
  “嗯,他原来——”大概是为了想证明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是十三中校草。”
  “和你同校的?”
  谭卿:“嗯,比我大三届,我们大学也同校。”
  “那很不错啊,长得帅,又聪明,基因好。”
  两人难得褪去平日的伪装,没有深思熟虑地闲聊。
  而且话题还是她男朋友?
  谭卿觉得这种氛围挺奇怪的,但潜意识里似乎又挺乐于接受的。
  “那他也是黎川人吗?”
  “不清楚,可能是京宁那边的。”
  “挺好,以后你反正要去那边上大学,能照顾的到,对了,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们最近才在一起。”
  没头没尾地聊了几句,余惠萍视线突然停在她手上,回想到什么:“这手链,是他送的啊?”
  “嗯。”
  “我说呢,怎么不愿戴你魏叔叔给你买的那个,不过确实还是你男朋友眼光更好。”
  说到这。
  魏历华刚好从里面出来,拖鞋带着水,应该是才洗完澡。
  “什么男朋友?”他只听到个末尾,好奇问。
  余惠萍:“没什么,你能不能换一双干拖鞋再出来,地板被你踩得到处是水。”无奈又不加掩饰地责备了句。
  魏历华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找到,这不是来了没几次嘛。”说完,又看向谭卿,“卿卿,你妈妈和你说了吗?”
  谭卿很不喜欢被别人叫叠字,有种刻意亲近的感觉,但出于礼貌,还是皱了皱眉,回答:“什么?”
  “就是我和你妈妈,准备今年七夕把证领了,她想问问你的意见。”
  原来她今天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谭卿觉得有点可笑,尤其是她眼神里还装着几分难以启齿的愧疚,似乎决定权都在自己这。
  她一不同意,就成了那个自私不懂事,要牺牲母亲幸福的“坏女儿”。
  谭卿可不愿意接这个角色,淡淡道:“我没意见。”
  余惠萍松了口气,但同时,还是有那么点不确定:“其实,你如果不太想——”
  “真的没意见,”谭卿打断她,“你们结婚,要孩子,都可以。”
  “不会,你放心,我和你魏叔叔不会要孩子的。”像是要证明什么,她着急承诺了一句,还看向魏历华,“对吧?”
  魏历华配合地点头:“对,孩子只有你一个。”
  虽然母女俩关系一直挺疏远的,但谭卿心里其实还是不想多出一个人,来分享这个称呼。
  她也没继续宽宏大量,嗯了声:“那你们今晚,要住这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你魏叔叔在你进门前一会儿接了个电话,有点急事要回琴行那边一趟。”
  这么晚了,大概只是离开的说辞。
  不过谭卿也没挽留,自从刚才那个话题被挑破,待在一间屋子里,气氛难免尴尬。
  _
  两人离开后。
  谭卿拿起进门时塞在玄关柜子角落的一袋活血化瘀的药,又去自己卧室整理出睡衣,连同手机一起带进卫生间。
  平时家里就她一人,所以习惯把日常用品都放在卫生间里,包括前一天换下来,没及时洗掉的衣服,也扔进墙壁上挂的塑料篓里。
  塑料篓被她特意挂在离淋浴区远一点的位置,一般来说,里面的衣服都是干的。
  但现在,谭卿去放脱下来的衣服时,发现里面湿漉漉的,包括她的内衣。
  就算没做格挡的玻璃门,花洒的水会溅到这么远吗?
  她皱紧了眉,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拿出来,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烦躁又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
  洗完澡,又把洗手台旁的牙刷、毛巾全换了新,到处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水洗过一边,才算完。
  回到卧室,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她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没有陈景迟的消息。
  这个点,肯定是到家了。
  谭卿有点失落,但又不太敢主动找他,毕竟才分开了没多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烦呢?
  纠结地盯着那个对话框,一会切进,又一会切出。
  大概是心乱,手不稳。
  她一下就戳了好几条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出去。
  电话很快响起。
  谭卿闭了闭眼,接起,语气带着点做错事的小心翼翼:“喂?”
  “怎么了?”那边声音一片嘈杂。
  他声音似乎还有点哑?
  谭卿疑惑,但还是试探问:“你...是在外面吗?”
  “怎么,查岗啊?”
  “不是,我——”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借口。
  那边低低笑了声:“是在外面,之前楼下着火了,出去帮了一下忙。”
  听到着火两个字,谭卿神经都绷紧了,一时没说话。
  那边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放心吧,你男朋友一点也没受伤,就是周协从阳台翻下去把小女孩抱上来的时候,手被防盗窗刮了道口子。”
  谭卿默默松了口气,象征性关心了句:“那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报应。”那边故意拖长了语调,欠欠的,大概是想让某人也听到。
  周协确实听到了,不过也没说什么。
  倒是潘潇嘴快:“什么报应啊,陈狗,你不懂,他这是纯纯的心机,知道自己把许蔚惹毛了,对方不搭理他,就故意受点伤,好去她面前卖惨呢?”
  周协咬着牙:“你他妈话能不能那么多?看着点,你那棉签都快把老子的伤口戳大一倍了!”
  潘潇:“我又不是医生!自己早滚去医院不就完事了!”
  “他们,吵架了?”两人听着火气都很旺。
  其实这两人的常态就是这样。
  但陈景迟怕吓到她,还是拿着手机走远:“不管他们,你给我发那些表情包,是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说,谭卿把手机拿离耳边,瞧了眼。
  只不过这一眼,让她呼吸都一下屏住。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它已经在你那转了一天.jpg】
  【一分钟没见,我宣布想了你六十秒.jpg】
  【我十拿九稳,就差你一吻.jpg】
  ......
  谁能告诉她,自己手机里怎么有这么多令人窒息的表情包!
  谭卿尴尬得想瞬间失忆。
  那边似乎心情还挺好的:“怎么,不想承认了?”
  “不是。”谭卿心一横,悲壮地挤出几个字,“其实是我不小心压到手机,发错了。”
  “嗯,然后呢?”
  “然后表情包...也是邰蓉之前帮我存的。”这种时候,姐妹情谊荡然无存。
  那边“哦”了声:“所以,本来没想找我是吗?”
  虽说现在确实尴尬得挂掉电话,可更想听他声音啊。
  纠结了一会,她还是没底气地说,“没有,是有事想和你说。”
  “嗯?”
  “今天我妈看到你了。”
  “你家楼下?”
  谭卿诧异他怎么会知道,但转念想想,也就只有那个时候了,他又不傻,肯定能猜到。
  “嗯。”
  “那你男朋友没留下什么坏印象吧?”
  谭卿:“没,她说你长得帅。”
  “真的?”大概是觉得意外,那边顿了顿,才不着调地笑,“好像说的也没错。”
  自我认知还挺清晰的。
  谭卿没说话。
  那边又不急不缓说:“不过你妈妈还挺开明的,我以为她会对我有意见,毕竟这么晚才把她宝贝女儿送回去。”
  “嗯,是挺开明。”
  谭卿不愿说太多自己和余惠萍之间的事,“那你爸妈呢,会干涉你...谈恋爱吗?”
  “这个啊,有可能。”
  谭卿心一紧:“那...会像不同意你学这个专业一样,不让你交女朋友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同意我学这个专业?”
  谭卿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说漏嘴了:“之前就听潘潇提了一次,其实我觉得你学这个挺好的,导演这个职业也不错...很丰富。”
  “嗯。”
  谭卿总觉得他似乎生气了,但自己不会安慰人,苦恼地思考了一会,也没再挤出半个字。
  倒是对方突然叫了她一声。
  声音慢条斯理的,有些缱绻,又透着莫名的坚定:“谭卿,我最后还是选了自己想要的专业,你也一样。”
  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和人。
  就算其他人有天大的意见,也改变不了。
  谭卿那颗蜷缩着的心终于在这个承诺里得到慰藉,冒出了一丝丝有点醉人的甜:“哦,那你早点去休息吧。”
  “你呢?”
  “我——”谭卿看着刚打开的电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也睡了。”
  “嗯,早点睡。虽然你男朋友不穷,但暂时还养不起国宝。”
  她才不是大熊猫呢!
  挂断电话后,被他那句话刺激到,谭卿对着桌上的小镜子仔细地验证了一会,黑眼圈好像真的有点严重?
  一旦产生这个认知。
  越看越不对劲。
  不敢再大意,她一把关上电脑,然后在玫瑰河的连载帖里,火速发了条新留言:不想变成国宝,请假一晚。
  发完,也不管底下“掀起众怒”评论,立马躺回床上,拉灯睡觉,一气呵成。
  这一夜,睡得很沉。
  也做了个梦。
  梦里,她坐在一家很空旷的餐厅里。
  对面是陈景迟的母亲。
  女人穿得优雅高贵,自己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然后对方就像以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里那样缓缓推过来一张支票和笔。
  脸上还挂着几分讥讽,说只要她离开陈景迟,数字任由她填。
  而自己真的写了,还正好写了个500万。
  结果刚写完,陈景迟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睥着眼,盯着她。
  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莫名地发不出声音。
  而后,他目光彻底冷下去,问她为什么才写500万?难道自己只值这么点钱吗!
  吓得谭卿一下惊醒。
  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
  谭卿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四十二。
  还好只是梦,她听着自己频率过快的心跳,起来喝了口水,又去翻和陈景迟的聊天记录,一条条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心跳回稳,抱着被子,重新躺下。

28.  粉玫瑰   卖个笑五百?
  自从上次在剧组闹了事, 又得知许蔚最后其实没选择去榕城,周协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怕惹她心烦,这两天便一直没敢出现在剧组。
  但或许还是授意过,许蔚之前那段湿身被邓怀抱着的戏, 陈景迟没再继续让她上, 而是找了无时不刻都在剧组打酱油的鹿盈, 做替身。
  正好两人身材相差不大,加上同是学表演的, 有经验。
  鹿盈也欣然同意了。
  她提前看过剧本, 又是个善于沟通的性格, 和邓怀稍微磨合了一遍,就十分顺利地过了。
  老汪直夸她省心。
  结束拍摄, 潘潇说要请全剧组去吃饭。
  他以往一般只会撺掇着陈景迟请客,头一遭这么大方, 众人都怀疑他葫芦里卖的不是什么好药。
  然而, 听闻位置都定好了。
  就在市里的风辉阁,一家黎川贵且有名的中餐厅。
  于是,一个个态度360度大转变,赶紧收拾完,说要狠狠宰他一顿。只有许蔚一脸淡漠,没有要去的意思。
  大概是猜到了。
  潘潇怕她走,立马给邰蓉使了个眼色。
  两人天天吵嘴培养出的默契度不是一般。
  邰蓉很快会意, 三两步就蹭到她身边:“许蔚,待会打车, 你,我还有刘子逸一起吧。”
  “我不去。”
  果然——
  但邰蓉是谁,呼朋唤友的一把好手, 一秒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不行啊,你可是女主角,你不去,我们哪好意思去?而且我已经想去那家餐厅很久了,就是太贵,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拜托了。”
  “下次我请你去吃。”
  他奶奶的,这种富婆!
  邰蓉咬了咬牙,正直拒绝:“不行,太贵了,我请不回来。”
  “那潘潇就请的回来?”
  “他...喜欢吃辣条,我下次批发两箱送他就好了。”她一本正经地胡扯,“去嘛,再说人多热闹。”
  ......
  最终,许蔚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十八般招式,被拉了去。
  因为猜到会喝酒,陈景迟就没开车,打了辆车和谭卿一起坐进了后座。
  经过上一次“事故”,以及最近两人愈走愈近,虽然没公开,其他人也早看出两人之间有猫腻了。
  谁也不想坐上前排那个尴尬的位置。
  最后,还是潘潇不情不愿地坐进去,“砰”一声关上门,对司机说了句:“师傅,开快点。”
  “行嘞,不过市区这会儿可能有点堵,小伙子可得做好准备。”
  潘潇叹了口气,又自讨苦吃地瞥了眼后座的两人:“我说,陈景迟,右边的位置是坐着鬼吗?你非得挤在谭卿边上,你俩是准备系一个安全带?”
  陈景迟不理他,握着谭卿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有点累了。”
  谭卿还没适应和他在外人面前这么亲密,但抬头打量了一眼他眼底盘踞的几根红血丝,而且声音也染着浓浓的倦意,就舍不得推开了。
  “那要睡一会吗?”心疼问了句。
  陈景迟已经又坐近了些,头低低抵在女孩肩膀上,蹭了蹭:“靠一会儿,可以吗?”
  温热的呼吸擦过颈间,让她觉得有些痒。
  可这样的他,谭卿哪里舍得推开,嗯了一声,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小盒子,取出里面的耳塞,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塞到他耳廓里。
  潘潇内心直呼卧槽,但对上司机看他同情的眼神,还是选择闭上嘴。
  一路上,没了他这个大喇叭。
  车内难得的安静。
  陈景迟似乎真睡着了,但又不是很安分,谭卿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也判断不出,只能尽量坐着不动,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到了餐厅门口。
  陈景迟适时地醒来,结完账,牵着她下车,往里走。
  他们是最先到的,推开门,里面还有一个人,是周协。
  谭卿其实出发前就猜到了,不然潘潇也不会那么致力于把许蔚一起喊来。
  大概是想借着这顿饭,把人哄回去。
  没看到人,周协眸光暗了暗,刚要起身,被走过去的潘潇按住肩膀:“急什么,在后面呢?”
  他“嗯”了声,表情仍然有点冷。
  潘潇审视着,无奈摇了摇头:“你是来赔罪,不是问罪的,别端着一张别人欠你八百万的臭脸行不行?来,笑一个。”
  周协敷衍地扯了扯唇。
  潘潇:“不是这种皮笑肉不笑,发自内心,懂吗?”
  “滚一边去。”
  “你看,本性又暴露了。”他遗憾地啧啧两声,又走到陈景迟那,“来,陈狗,你教他一下该怎么笑?”
  包厢里有一个茶台,陈景迟正在不疾不徐地捣鼓那些器具。
  被他喊了声,抬起头,朝他伸了下手:“五百。”
  “草,卖个笑五百?你他妈怎么不直接去抢钱啊!”
  “那算了,友情价都付不起。”他遗憾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拎起壶承上的陶壶,往打开的盖碗里挨个倒茶。
  潘潇愤愤走开。
  一旁的谭卿没忍住,轻笑了声。
  “笑什么?”
  “没有。”谭卿止住笑,但眉眼还弯弯的,被他握住手腕,拽到自己腿上。
  陈景迟就坐在一张小圆木凳上,没有靠背的那种,谭卿怕不稳,下意识地揽上了他脖子。
  但偏偏他还往后仰了仰身子,故意躲开:“没笑?”一只手扶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脸。
  谭卿有些心虚:“就笑了一下,不行吗?再说我也没你笑得...那么贵。”
  “五百就贵了?”
  “有点。”不过对着他这张脸,好像价格也说得过去。
  谭卿在他腿上挪了挪,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我给你五百。”
  “真的啊?”他狭长漂亮的眼尾轻挑了下,里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亮得灼人又勾心。
  谭卿只管点头:“嗯,我包里有。”
  “好,小富婆。”她刚想去拿,被陈景迟一把抱起,往屏风后面的沙发走,穿过走道时,还不忘把包厢的灯调暗。
  潘潇盯着头顶的黑黢黢,胳膊肘捅了捅一脸周协:“我说,是你们年轻人现在谈恋爱花样都这么多,还是陈狗太骚了?”
  周协一脸不耐烦:“傻逼。”
  “哦,那我知道了,是他太骚了。”
  _
  其实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到了,而沙发那边的两人也已经坐上了桌,谭卿还有点做贼心虚,反观陈景迟,早就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有周协在,老汪他们还是怔了下。
  尤其是邓怀,脸色明显不好看。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等周协不知从哪拿出一套乐高,说是赔罪的礼物时,眼睛立马就放光了,客气又难掩急迫地接过,说早知道挨打能换这东西,就应该让他多打两拳。
  干戈就这么轻易化解了。
  气氛一下轻松起来,大家纷纷入座,只有周协旁边那个位置,众人很有眼色地没去坐。
  许蔚也懒得和他周旋,一脸平静地坐过去。
  “想吃什么?”周协把菜单递给她。
  许蔚冷冷扫了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摆明了还是不愿理他。
  周协这次也自知理亏,又把菜单给其他人,按照大家的喜好,加了几个菜。
  有邰蓉、潘潇这几个活宝在,饭桌上很快聊开,话题也从“一男子网恋被骗88万结果发现对方是中年大叔”这种奇葩新闻,到讨论拍摄结束后准备去哪玩。
  邰蓉想也没想,要去西藏。
  潘潇:“你不怕高原反应啊?
  “你不懂,没进过藏的人生不浪漫,而且听说那边系经幡许愿很灵,我要系它个几十米,好让佛祖保佑我以后有钱有颜有帅哥。”
  潘潇“切”了一声:“你这也太为难佛祖了。”
  “滚。”邰蓉翻了个白眼,往谭卿身边挤了挤,小声说,“宝贝,我也帮你许,和陈大帅哥一生一世都幸福,你说灵的吧?”
  谭卿笑了笑:“嗯,灵的。”
  邰蓉有被安慰到。
  那边又问起了鹿盈男朋友的事。
  江奇还是难以置信:“真的没有?不应该啊,你长得这么漂亮,在学校肯定很多人追。”
  刘飞逸:“人家不想找不行吗?你问那么多干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江奇尴尬地挠了挠头。
  鹿盈温柔地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现在不想谈,还在读书,应该好好学习比较好吧。”
  她这话说得善解人意。
  但邰蓉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味,长长叹了声:“也是,读书就该好好学习,可有的人就是一边谈恋爱,一边成绩还好得不得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的。
  说完,还纳闷问谭卿:“你说是吧?”
  “谁啊?”
  “就,那个八班那个大佬,今年黎川市状元。”
  谭卿作势茫然地思考了片刻:“叫什么?”
  “唐什么来着,忘了,反正之前谢思媛还想追他来着,结果人家说自己有对象了,还要去一个大学。”她声音刻意放慢几分。
  鹿盈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陈景迟就散漫地听着,完全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潘潇想说什么,揭过尴尬,许蔚那边传来一声杯子落地的碎裂声。
  只见周协拧着眉,一只手捂着自己的手臂,脸色发白。
  “你手怎么了?”
  “没事。”他声音发涩,听着像是在忍着疼。
  许蔚不由分说,把他的长袖往上扯了一截,露出一道有些发脓的伤口,此时正裂开往外冒着血丝。
  她眼睫颤了颤,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包。
  周协慌乱地跟着站起来:“真的没事,你别生气。”
  “去医院,快点!”
  见人是真生气了,周协对陈景迟使了个眼色,顾不及等他点头,立马追了出去。
  包厢又回归平静。
  江奇耐不住好奇:“他那手怎么了?”
  潘潇:“哎,没事,就前两天我们楼下住户着火了,他去帮忙,刮蹭了下。”
  “这么有正义感啊,有点没看出来。”江奇小声感叹了句。
  因为上一次的闹事,加上周协这人五官虽好看,但线条偏冷硬,稍一皱眉,看着就挺凶的。
  潘潇:“你没看出来的多了,也有人表面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底下是只恶狐狸。”意有所指地瞥向邰蓉的方向。
  邰蓉不屑地哼哼:“那我也是好看的狐狸!”
  “切,不过我就说他这两天在家都裹着纱布,怎么今天拆了,还故意穿件长袖出门,原来苦肉计的精髓在这啊,学着点啊,陈狗。”
  陈景迟使坏地捏了捏桌下那只纤细的手,声音懒懒的:“有必要吗?”
  谭卿默默对他做了个口型——没必要。
  行,有女朋友了不起!
  潘潇不打算在他那自讨没趣还受虐,和老汪他们又聊起其他的。
  谭卿桌下的那只手乖乖地任他牵了一会。
  直到邰蓉靠过来拉了拉她袖子,对了个暗号,谭卿才慢吞吞地抽出手,起身往外面的卫生间走。
  “你说刚才鹿盈那话是不是针对你?”邰蓉是个憋不住气的性子,所以也等不到散场,就把她叫了出来。
  谭卿揉着掌心的洗手液:“是不是我们也都针对回去了。”
  “也是,不过我发现她好像真对陈景迟有意思啊,前天拍摄结束,我看她故意磨蹭等着陈景迟一起走。”
  前天?余惠萍说有事找她,自己就先走了。
  陈景迟也没和自己提过。
  谭卿眉头轻蹙了蹙:“那他们后来一起走的?”
  “嗯,不过还有潘潇一起,还捎了我,放心吧,我替你看着,她和我坐的后排。”准确来说,是自己半推半就把人拉上了后座。
  谭卿“嗯”了一声,微微侧过头,余光敏锐地瞥了眼身后转角处,利落地冲掉手上的泡沫,一把关上水。
  “走吧。”

29.  粉玫瑰   我喝了酒,也可以?
  这顿饭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
  散场后, 老汪有些喝高了,拿个烟灰缸嚷嚷着要给众人拍合照。
  无奈之下,众人勉强配合了拍了两张,然后江奇和邓怀趁着他放松警惕, 强行架着人, 塞进出了租车。
  其余的人也散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谭卿, 陈景迟,还有鹿盈。
  “你们, 不回去吗?”鹿盈问。
  谭卿看了眼对面灯光闪烁着的几家快捷酒店, 她倒是挺不想回去的, 就是在陈景迟面前,矜持的伪装暂时不能掉。
  “要的, ”她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你爸妈不是要来接你吗?我们等你安全上车再走。”
  刻意用了“我们”, 陈景迟也没反驳。
  意思很明显了。
  鹿盈也没了起初的小心思, 低头安静地拿出手机。
  大概十几分后,一辆黑色轿车朝她们这边开来,车窗降下,前排坐着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应该是她父母。
  “鹿叔叔好。”陈景迟之前和鹿为元一起吃过饭,现在不免也打了个招呼。
  两人又客套地聊了两句。
  陈景迟先礼貌又不动声色地截断话头,鹿盈有点遗憾, 但还是微笑地和他挥了挥手,爬上车。
  关上车门, 车子驶出一段路。
  副驾驶座的鹿母付霜兰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女孩是老谭他闺女吧?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什么闺女,一惊一乍的?”
  “妈, 你在说什么呢?”
  父女俩异口同声问。
  付霜兰正了正身子:“老元,你真不记得了?就咱们还在滨阳那会,住咱们对门那个老谭。”
  这么一说,鹿为元有印象了。
  但态度,忌讳又嫌弃:“大晚上的,你提死人干嘛?”
  “死人?”鹿盈眼底瞬间被震惊填满,身子往前倾了倾,扒着椅背问:“妈,你刚刚说那个老谭,就是谭卿她爸爸死了?怎么死的啊?”
  付霜兰叹了口气:“跳楼死的,我记得他原来还帮咱家换过灯泡来着呢,没想到——”
  “你就记着这点事。”没说完,鹿为元打断她,“他哪是跳楼,是精神有问题,大半夜去点楼上的房子,结果烧着后自己不知道怎么爬到阳台上,掉下来摔死了。”
  他声音里,满满的不屑。
  付霜兰张了张唇,又把话憋回去。
  好一会儿,鹿盈才回过神:“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爸,这是真的吗?”
  “真的,爸怎么会骗你。那时候你才上小学,而且当时正好放寒假,你被我们送回爷爷家了。”
  小时候鹿为元工作忙。
  她确实寒暑假都会回爷爷奶奶那住一段时间。
  可还是觉得哪里疑惑:“我感觉以前没见过谭卿啊?”
  “那个姑娘啊。”鹿为元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碰面,“其实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她以前就不太出来吧,估计从小被她爸带的,怪阴冷的。”
  付霜兰:“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挺可怜的,她爸死后听说家里都没亲戚过来领,最后还是被送去福利院了。”
  “那能怪谁?怪她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有病的爹呗,再说那姑娘本来长得也不太讨喜。”
  人家长得明眸皓齿,白白净净的。
  付霜兰也不知道哪点不讨喜了,懒得和他辩驳,转过头问鹿盈:“盈盈啊,她现在是和你一个剧组吗?”
  鹿盈:“嗯。”
  “那也算是缘分,我看她和你们陈导走得挺亲近的,两人是在谈对象?”
  想起之前在厕所门口听到的,以及两人一晚上明里暗里的各种小互动,鹿盈感觉心里被什么塞住了,憋闷得慌。
  她靠回座椅上,目光冷下几分,声音依旧脆生生的:“不是啊,妈妈。”
  “她是我们剧组暑假招的临时工。”
  _
  谭卿今晚没有回新乐小区,而是去了余惠萍那。
  上次对方说找她有事,结果刚见面屁股还没坐热,又因为琴行的事,中途离开了。
  所以趁着这次刚好在附近,余惠萍也在家,索性就把事情谈了。
  陈景迟送的她。
  不像自己那边的旧小区,进出没有限制,这里不是业主,出入都需要登记身份。
  所以到了门口,陈景迟就松开了她,没有要陪她进去的意思。
  谭卿心里也了然,毕竟进进出出很耽误时间,搞不好还会碰上余惠萍。
  可终归还是有点失落,又或者说舍不得他走。
  以前,谭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可和他在一起之后,患得患失的感觉就一直在她心底积压。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像今晚听邰蓉说起鹿盈私下去找过他时,自己表面上平静无澜,心里其实被卡进了一根刺。
  回来的一路上,几次想问他,哪怕以开玩笑的方式。
  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她没把握,怕他觉得自己多疑又斤斤计较,更怕这段感情会因为自己暴露出某个不完美一面就产生裂痕。
  所以,她应该是没办法任性的。
  任性就是一把刀子,只有确定对方足够爱你时,才能毫无顾忌地捅出去。
  可她和陈景迟不是。
  至少目前她认为不是。
  “怎么了?”陈景迟也发觉小姑娘情绪有些异样。
  谭卿摇头,顿了好一会儿,喉咙里的涩意才压下去,轻声叫他:“陈景迟。”
  “嗯?”
  “能抱一下吗?”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
  陈景迟没说话,揽过女孩细瘦的肩把人压进了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三岁吗?”
  “什么?”
  “要人抱。”他散漫地笑了声。
  谭卿抬到半空中刚准备环住他腰的手顿了顿,几秒后,又不声不响地垂下。
  “好了。”她脸埋在他胸口,声音也闷闷的。
  陈景迟没听出异常,如她意地松开手。
  谭卿怕再耽搁下去,他会嫌自己烦,酝酿出最温柔得体的女朋友的语气:“那我先进去了,你到家给我——”
  “自己抱舒服就赶人,有点无情啊。”
  突然的打断,谭卿愣了一下:“我没——”稍微回想一下,自己刚才那话好像确实有催人走的意思。
  谭卿有点心虚,但又不老实地生出了点别的心思。
  她状似无意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是不是应该偿还回来?”
  正中她的意,谭卿微微抬起手,一副要任他抱回去的听话模样。
  陈景迟却迟迟没动作。
  正纳闷,他低低笑了一声:“我也没说抱一下就行啊?”
  “那?”
  难不成他想上去和自己一起睡觉?
  谭卿没问出口,主要是自己主动问就有一种邀请的意味,虽然她真的挺想趁着这氛围,状似无意地邀请一下的。
  可余惠萍在呢。
  见小姑娘皱起眉,陈景迟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她脑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你们这保安,会报警吗?”
  谭卿不解:“有危险,会吧。”
  “这样。”他好像还挺遗憾,轻啧了声,“本来还想亲一下,既然不行那就——”
  所以他的意思是:接吻?
  谭卿突然后悔,眉头拧得更深了,小声反驳:“这个,不能算是危险。”
  “是吗?我喝了酒,也可以?”
  别说喝酒,你就是喝砒|霜也没问题。
  但也不能显得自己太急不可耐,她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被陈景迟握住手腕,拉到了一旁无人的花坛边。
  树影遮住路灯的光线。
  淡淡的酒气在唇齿间化开,带着一点醉人的香。
  深浓夜色里,万物都寂静。
  只有不间歇的喘息声和心跳声愈演愈烈,偶有风抚着树叶沙沙走过,也吹不散两人之间的半点温度。
  大概是年轻气盛,又初尝情爱。
  谭卿能感觉到彼此对于对方都有一种近乎浓烈的探索欲,他覆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热烫到快把那一处肌肤灼烧起来。
  而自己,也踮起脚去迎合,甚至想破开那一层阻碍,往更深处去,尝到属于他的味道。
  不过,即使是这样。
  陈景迟的理智还是占上风,在听到有汽车引擎的声音靠近时,就及时松开了她。
  谭卿呼吸还有点喘,头发被风撩乱。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穿过她发丝,轻轻替她理着,等感觉到女孩的气息逐渐回稳,才温声问:“要上去吗?”
  “嗯。”其实这个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消弭一晚上的不开心了。
  她松开他被自己捏皱的衣摆,抬起头,盯着那张好看的脸,纠结两秒,还是壮着胆子,踮起脚,在他下巴上飞快亲了一口:“我先走了。”
  指尖还勾着少女的发香。
  人已经溜没影了。
  陈景迟失笑地抬手摸了摸下巴。
  _
  回到家,余惠萍还坐在客厅里。
  显然是专门在等她。
  “要吃点水果吗?我切了点西瓜放在冰箱。”她说着起身往餐厅去。
  谭卿本来想说不用,但又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沉默着走到沙发坐下。
  这是黎川近两年来最好的楼盘,余惠萍挑的大面积边套,户型很好,装修也是专门找了公司设计。
  但谭卿来住的次数屈指可数,坐下后还是觉得陌生。
  余惠萍端着果盘出来,还给她倒了一杯花茶。
  谭卿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开门见山问:“你上次想和我说什么事?”
  她是真的不擅长寒暄,哪怕是和家人。
  余惠萍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妈妈和你说要和魏叔叔结婚的事。”
  “我没意见。”
  “不是,是关于婚前财产的事。房子,存款,还有一部分琴行的股份,我想转到你名下。”她说得随意又理所当然,好像只是不起眼的小事。
  谭卿却怔住了。
  这些年来,她知道余惠萍是赚了不少钱的,尤其是现在越来越重视小孩的兴趣发展。
  她那个琴行,环境好,师资优质,加上经营多年,在黎川算是同行里名气最大的,不少家长多花钱都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不然,也不会又是扩店,又发展新校区了。
  可现在,她要把这些都转给自己?
  大概是两人平时不亲近,谭卿从来没有过要继承父母财产的想法。
  在她看来,即使有一层血缘和法律上的关系,但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一定要为对方付出什么才行。
  而且一直以来,她觉得余惠萍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诧异之余,她思考了几秒,还是回绝:“不用,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你没有必要——”
  “谭卿,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她打断。
  一向随和的声音里,难得流出几分笃定和固执。
  意思很明确,这些都是要留给她的。
  谭卿突然有一种被横财砸中的亏心的感觉:“那你和魏叔叔,商量过了吗?”
  “没有,这些都是我的个人财产,不需要和他商量。”
  好像也没错。
  谭卿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余惠萍当她默认了:“那就这样定了,你看看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找个律师把需要的东西整理好,去把手续办了。”
  “这么着急吗?”
  余惠萍:“嗯,要在领证前办好,对了,你男朋友是不是还在黎川?”
  突然提到陈景迟,谭卿茫然又有点紧张:“怎么了?”
  “没事,就想说有空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这算是见家长吗?
  可两人在一起也没多久,谭卿怕他不适应,也不敢随便代表他的意见,张了张唇,最后还是糊弄过去:“再看吧,他比较忙。”
  “嗯,那你吃完早点睡,我先回房间了。”
  “好。”
  偌大的客厅,又安静下来。
  谭卿盯着桌上热气逐渐散去的花茶,想了想,拿出手机,只有一条邰蓉发来说自己到家了的消息。
  她随手回了句“知道了”,又去点开陈景迟的头像。
  没有改过备注,昵称还是最初加进来的那个“c”。
  她知道很多情侣都会把对方设成那种亲密的专属昵称,比如说邰蓉原来给贺佳明的备注就是:「贺—爱心—佳—爱心—明」
  而据她说,贺佳明给她的备注也是听着就很可爱的“小芙蓉”。
  谭卿突然也起了点心思,盯着那备注栏。
  一连删删改改,敲了好几个,不是不适合,就是太矫情。
  思来想去,最终输入“阿迟”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刚点下确认,您的好友阿迟发来了一条消息:【到家了。】
  她切回对话框,想着赶紧回复。
  结果不知道是输入法的问题,还是自己打备注打得魔怔了,不小心点到“a”,阿迟两个字就自动跳了出来,后面还跟了哥哥两个字。
  而她也非常不争气地手一抖。
  「阿迟哥哥」四个字,一字不漏地,发了过去。

30.  蒲公英   占有欲。
  那个时候的微信, 还没有撤回消息的功能。
  而对方的电话,也很快打了过来。
  谭卿硬着头皮接起:“陈景迟。”声音瘪瘪的,一听就是心虚了。
  那边也很不给面子地轻笑了一声:“怎么,不叫阿迟哥哥了?”
  “我...没注意, 打错了。”很没底气的解释。
  他淡淡“嗯”了声, 没有下文。
  谭卿猜他肯定不信, 但也想不出天衣无缝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是在卫生间里吗?”
  “嗯, 刚洗完澡。”陈景迟猜她是听到水声了, 关掉洗手台的水龙头, 拎起台子上的干毛巾,盖到头上, 随意揉了揉,“怎么了, 有事要和我说?”
  本来没事。
  但被他这么一问, 今晚余惠萍和自己说的事,突然有了和他分享的欲望。
  不过还是没有说得太直白,而是试探问了句:“陈景迟,你会喜欢一个...有钱的女生吗?”
  “这个啊?”
  那边顿了几秒,似乎真的在思考:“这得看多有钱了。”
  “就一般有钱。”
  “那也就,一般喜欢吧。不过,如果愿意叫一声阿迟哥哥的话, 应该可以多喜欢一点。”
  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上了?
  谭卿装死不说话。
  那边低低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真不叫吗?”
  他真有这么想听?
  谭卿突然又有点心软, 其实也不是不能叫,就是叫哥哥总有一种在撒娇的感觉,她从小到大还没和人撒过娇呢。
  太羞耻了。
  谭卿皱着眉纠结了一会, 还是不忍心让他失望,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生硬又小声挤出一句——“阿迟哥哥”。
  叫完,那边也跟着安静下来。
  除了粗浅不一的呼吸声,一直没有回应。
  是觉得不好听后悔了?
  也是,自己的声音又不甜。
  看不到对方此时的表情,谭卿就忐忑起来,咬了咬唇,又试探叫了声:“陈景迟?”
  “嗯。”那边声音似乎有些哑。
  她还想问怎么了,一道暴躁的拍门声闯进耳膜:“陈狗,你好了没?周协在外面厕所不知道磨叽什么,你这借我用用。”
  是潘潇。
  陈景迟不耐烦:“没好,等着。”
  “不是,你不都进去大半天了吗?你在里面搞什么飞机呢!”潘潇声音很急,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地劈开门。
  但没有,耳边很快又恢复安静。
  谭卿慢半拍回过神,循着潘潇的话问:“周协还住你那吗?”
  “嗯,明天走,还有事吗?”
  谭卿啊了一声,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喑哑的声音里似乎搅进了一丝难忍的混乱:“我先挂了。”
  “哦,好。”
  _
  那天之后,谭卿又把陈景迟的昵称改了回去。
  而对方,应该是怕她脸皮薄,也没有再提过这事。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初,邰蓉的录取分数线出了,大概真是时运不济,这一年京宁的二批本科线,刚好比她的分数高了两分。
  一个英语选择题的差距,可惜已成定局。
  邰蓉也没有选择复读,去了最后一个志愿填报的大学,在庐延。
  离京宁很远,离黎川也天高路远的一个城市。
  那几天,她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
  就连潘潇无论怎么逗她损她,也一直是默默无言,不反驳。
  后来有天下戏早,谭卿没和陈景迟一起走,而是约她去看了电影,一部暑假大热的友情片。
  散场后,她迟迟没起身,抱着爆米花桶坐在观影厅里哭花了妆。
  她终于坦言这些天一直情绪压抑的原因,是怕自己去了庐延,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慢慢疏远了。
  谭卿安慰她不会,邰蓉只是摇头,说现在没有分开察觉不到,以后彼此面对的环境不同,人群不同,很多东西都会改变的。
  可复读太辛苦,也没有定数,就算有好运眷顾考上,那时她身边已经有了很多新鲜的事物,自己还待在这个小城。
  她们之间,已经落下了一年。
  距离和时间是最容易消弭感情的两样东西。
  谭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一张张给她递纸,陪她坐到电影院清场。
  大概是哭过一场,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
  邰蓉的状态慢慢回来,但依旧不和潘潇插科打诨了。潘潇也纳闷,追着她问,可惜人家也不理。
  谭卿其实能看出来她是有那么点喜欢潘潇的。
  不然,第一次聚餐那个晚上,听他无所顾忌地聊前女友,不会那么反常,最后还把气撒到了陈景迟身上。
  但她没戳破,也没问。
  自己不是一个喜欢八卦别人感情的人,而且潘潇看着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更不想去掺和,以免把两人之间关系搞僵。
  剧组的工作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
  期间,她去陈景迟家的次数逐渐频繁,知道了他当时转学来黎川的原因是原户籍落在这,要提前回来适应教材参加高考。
  也知道了这套房子的来历,是原来他爷爷奶奶住的,小时候他每年都会来这,后来奶奶过世了,爷爷也被接去了京宁照顾。
  大概是这个原因。
  谭卿觉得这房子瞬间庄重起来,偶尔和他在沙发上接个吻,心理都有压力了,所以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各干各的事。
  陈景迟在剪片子,她就在一旁画画。
  有时候是画他,有时候是画剧组的海报,她给剧里的每个角色都画了一张标签式的角色介绍图,就等着之后电影上线宣传的时候用。
  空闲下来的时间,陈景迟就抱着她一起看电影。
  从国内看到国外。
  一些英文原译版影片,她只能跟着画面和英文字幕,半猜半看,实在看不懂的地方,陈景迟会翻译给她听。
  大概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者优秀的人在哪个领域都是带着光芒的。
  谭卿觉得他英语说得也格外好听,不像听力里那种板正拗口的腔调,而是慵懒又带着点勾人的情调。
  这么一来,谭卿就故意选外语片,然后看几眼,就在他怀里抬起头,无辜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陈景迟每次都很有耐心。
  只不过有些片子的情.色尺度有点大,自己又温香软玉在怀,讲着讲着就不可控制地把人按到沙发上亲。
  好几次擦枪走火,偏偏女孩平时看着安静腼腆的,在这种事上却会不自觉迎合他。
  自己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柳下惠。
  有次把人亲狠了,手撩开了女孩轻薄的衣服,她还睁着澄澈的黑眸,气息不匀地盯着他说:“我成年了。”
  嫣红的唇上还沾着一层潋滟的水色。
  有那么一瞬间,陈景迟是真想把她衣服一解到底的。
  但最后还是凭借着摇摇欲坠的定力,把人拎到沙发另一边,指节握紧又松开,理了理她揉皱的领口:“这么急啊。”
  “没有。”
  “放心,以后有机会,记得别跑就行。”
  谭卿想说自己才不跑,但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腿间,又犹豫着改口:“那...看情况。”
  然后,就又被他攥住手腕扯回去,咬一口脖子。
  他不是真咬。
  但谭卿会趁这种时候在他脖子上留下点痕迹。
  大概是为了自己那阴暗的占有欲,也为了在鹿盈面前,不动声色地宣誓主权,好叫她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一次两次,陈景迟全然放任着她,没表现出任何不妥的态度。
  倒是鹿盈对她,表面上的和善彻底伪装不下去了,前一秒还和别人笑脸相迎,下一秒看到自己,眼神就瞬间冷了180度。
  谭卿丝毫不介意。
  这种虚伪的笑,她早就不想承接了。
  _
  八月中,邰蓉的戏份杀青。
  她定了去西藏旅游的机票,这次,没有再缠着谭卿,只是聊天时无意提了一嘴。
  整个剧本的拍摄大概还要一两周。
  邰蓉看出她的纠结:“没事啊,我本来就打算和李兆他们一起去的,你去了我还怕你们不熟玩不开呢。”
  “那你们——”
  “放心吧,都是熟人,而且是跟团,你就留这陪你的陈大帅哥吧,等寒假,我再来天天霸占你的时间。”她说得云淡风轻的。
  谭卿酝酿了半天的说辞,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邰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潇洒得连一条朋友圈都没发。
  剧组这边的拍摄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陈景迟白天拍摄,晚上剪片子。
  谭卿知道他原先其实是找了后期的,但因为那边很不厚道同时接了别的活,每次给他的片子都剪得很敷衍,陈景迟也不是好糊弄的,最后就闹掰了。
  他只能先一边自己先剪,一边物色新的后期。
  可这样连轴转下来,人很辛苦。
  谭卿看得很心疼,不敢再多打扰他,心里盘算着余惠萍那边手续快准备齐全了。
  等这些财产过户之后,能不能先取出一部分钱给他直接包一个靠谱的后期团队。
  至少可以先让他睡个好觉。
  以后自己有钱了,再把这笔钱补回去。
  可事先要不要和余惠萍先说一声比较好?
  后期又上哪去找呢?
  一堆令人头疼的问题,还没想出个定论。
  剧组那边,先有了变数。
  最后一段戏,潘潇开着车在黎川各处转悠了快两天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景,用后期效果又大打折扣。
  就在进度停滞在那时,鹿盈说自己想起来有个很合适的地方,她在那还有些兴许能帮上忙的熟人。
  给众人看了图片。
  老汪和潘潇一拍即合。
  陈景迟也没意见。
  商议之后,众人打算这周就出发去那,拍最后一场戏。
  但当消息传到谭卿这时,她迟疑了。
  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滨阳。
  自己生活了整整十二年的地方,也是她不愿再回去的地方。

31.  蒲公英   那是谁先动的嘴啊。
  晚上回去后, 陈景迟大概也看出了她不想去。
  进门时,把人抱起来放在了玄关处的矮凳上,自己在她面前蹲下,下巴抵在女孩膝盖上:“怎么了, 不想去滨阳吗?”
  谭卿手指轻轻绕着他的发旋, 没说话。
  他又说:“不过确实快开学了, 你不去也没关系,刚好趁着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或者提前去A大看看?我有几个朋友在那, 你想去的话我安排——”
  “陈景迟。”话音未落, 谭卿突然打断他。
  “嗯?”
  “能不能换个地方?”
  陈景迟知道她说的是滨阳,下巴在她腿上蹭了蹭, 手圈着她的腰,抬起头:“为什么?”
  这段时间的赶进度, 他五官似乎清瘦了些, 眼底也因为这段时间的熬夜,盘结出几根血丝。
  再漂亮的桃花眼也掩不住里面的倦态。
  谭卿心突然酸了一下,声音堵在那,只能弯下腰,伸手去抱住他脖子。
  陈景迟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为哪般,又怕她滑到地上,索性起身, 一把将人抱到了腿上,摁住:“到底怎么了?”
  谭卿摇头:“没事。”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暂时没有比滨阳更适合的地方了, 这部电影对他又至关重要。
  前期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不可能在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时,还搞砸了。
  那样, 他会很失望的。
  谭卿一点也不想他难过。
  “就去滨阳吧。”她闷声说了一句。
  “真的?”
  谭卿清了清嗓子,语气放得尽量轻松:“真的呀。”
  陈景迟把她从怀里转过来,审视了一眼女孩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里的不安跟着消下去:“那你在家等我,大概一周,很快的。”
  不带她?可鹿盈不也要去吗?
  谭卿当即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也行,”陈景迟想了想,“不过你妈同意吗?挺远的,会不会觉得我要拐走她的宝贝女儿?”
  谭卿想说余惠萍才不会干涉,但觉得这样在他看来似乎不太合常理,思考了几秒:“我会好好和她说,她应该会同意的。”
  陈景迟:“那行,用我帮忙解释吗?”
  “不用。”
  他一向思虑周全,怕他又挑出什么纰漏,最后不让自己跟了,谭卿抬手揽上了他脖子,在他温热的唇上亲了一口。
  大概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两人之间在这方面默契度变得异常高。
  平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轻而易举勾起对方的回应。
  这次也不例外。
  陈景迟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咬上了那软得要化的唇。
  略去了以往调情似的循序渐进,他难得显露出几分急迫,顶开女孩的牙关就长驱直入。
  渐乱的喘息声勾缠出绵细的水声。
  落在安静的客厅里,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格外引人脸红心跳。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T,稍微一抬手,就漏出一截细白的小腰。
  这会双手勾着他脖颈,整个人坐在他怀里,腰间的肌肤毫无阻隔地贴着他掌心。
  灼热得快要烧起来。
  陈景迟显然也丢掉了平时的进退有度,手循着背上微凸的脊柱,一寸寸往上去,修长的指节摸到被体温蕴热的小金属扣。
  一次没成功。
  又较劲地试了几次,那玩意儿和他作对似的,偏扯不开。
  让他生出一丝躁意的同时,理智也回笼几分。
  陈景迟先结束这个意乱情迷的吻,撤回的手拉下女孩的衣服,下巴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肩上,声音还带着□□未纾解的喑哑:“别总勾着我啊,女朋友。”
  倒是恶人先告状,赖上她了。
  “我没有,又不是我,”她声音还有点喘,“先伸舌头的。”
  “那是谁先动的嘴啊?”
  他低低的笑含混在喉咙里,一副被占了便宜的委屈样。
  谭卿噎了噎,但想想,确实是自己先起的头,无可辩驳了:“我...也没有不让,谁让你自己解不开——”
  “谭卿,我看过你身份证。”
  “?”
  “你十八岁生日还有三十三天。”
  哦,所以他还特地记着日子?
  谭卿觉得他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丢面:“我那个生日不准,身份证上晚报了几个月。”
  “黑户啊?”
  谭卿捏了捏他的头发,声音闷闷的:“才不是。”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
  “不知道。”
  陈景迟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没事,以后咱就按照身份证上的过。”
  _
  就这么敲定下来。
  考虑到去外地不方便带电脑,谭卿还特意在《Roseriver》的更新帖里请了个假。
  留言一片鬼哭狼嚎。
  她没敢多看,只留下一句“最久十天,回来更新”的承诺,飞快地关闭账号,开溜。
  出发前一天。
  众人去学校整理器材,做最后的清扫收尾工作。
  谭卿上午和余惠萍找好的律师见了一面,把原定的办手续时间挪到从滨阳回来之后,下午也去了学校。
  彼时,陈景迟不在,应该是去和校方的负责人交接了。
  老汪和江奇两个大老爷儿正在一边搬桌椅,一边闲聊,见她来,打了声招呼:“对了,你这次和我们一块儿去吗?”
  谭卿:“去的。”
  江奇揶揄笑道:“我就说嘛,迟哥特地让我加一张机票,还要他边上的位置。”
  两人的关系,大家都默认了。
  谭卿也没欲盖弥彰地掩饰。
  江奇:“对了,你晕机吗?潇哥和飞飞姐都晕机,你要也晕,我今晚回去的时候多买点晕机贴。”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
  当初从滨阳过来,她是辗转了一天一夜的大巴,后来,也没怎么出过黎川,偶尔有远一点的比赛或者集训,也是坐的火车。
  “不晕吧。”她思考着,给出个答复。
  背后传来一道细碎的脚步声,是鹿盈。
  她手上拿着两瓶饮料,是给老汪和江奇的,经过谭卿身边时,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我不知道你在。”
  谭卿丝毫不在意:“没事,我不渴。”
  江奇见状,赶紧把自己那瓶塞给她:“你喝吧,我去清点一下道具。”
  “不用,我——”没说完,人已经走了。
  老汪拧开瓶盖,猛喝了几口,打了个嗝:“那我也先去忙了,谭卿你自己在这等会?陈导去行政楼那边了,估计还得一会。”
  谭卿点头:“好。”
  走廊上,只剩下她和鹿盈。
  下午毒辣的阳光洒进来,将地面晒得发白。
  谭卿低头看了眼手里还在冒冷气的饮料,递还给鹿盈,可她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两人对彼此的偏见,心知肚明。
  谭卿自然不会要她的东西,只能把那瓶饮料放在身后的窗沿上,然后转头,自顾自地往行政楼的方向走。
  但刚走到楼梯口,鹿盈也跟了上来,叫住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滨阳?”
  谭卿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料到,她脸色立刻变了:“你别去。”
  谭卿觉得有点可笑:“我为什么不能去?机票已经订好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什么意思?”谭卿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来得及问,听她又轻嗤了声:“你原来就是滨阳人吧?你以为其他人不知道,陈景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吗?”
  “你到底——”
  “谭卿,你爸爸,”她见谭卿脸色微变,眼里流出赤.裸.裸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谭卿怔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又敛下眼睫,默不作声地越过她,想要往楼下走。
  可惜刚迈下一步台阶,就被她一把扯住袖子。
  “我说中了是不是?你没敢告诉过陈景迟吧,你是因为你爸杀了人,没人要你才被送来黎川的吧,哦,对了,你爸不止杀人,还有精神病,你觉得陈景迟知道了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谭卿垂着的手不自觉握紧:“我爸不是,还有你最好先松开。”
  女孩声音压在喉咙里,低得模糊。
  鹿盈反而更得意了,还拽着她的袖子往上用力扯了扯:“陈景迟和你可不一样,你知道他爷爷吗?原来是很有名的外交官,他父亲也是,还有他外公是莱和医疗的创始人,就算他不介意,你觉得他家人能看得上你这种有污点的身世吗?”
  她一字一句,像针扎进自己耳朵里。
  谭卿眼神冷下来,回过头盯着她:“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暂时是没有,不过你肯定不想他知道吧?如果这次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我就帮你保密,怎么样?”
  自以为很有筹码的威胁。
  谭卿声音肃冷下来:“我如果说,我不呢?”
  “那你就别怪我告诉他了,还有这部戏的投资——”她顿了顿,挑衅地盯着她,“我如果让我爸撤回的话,你说大家知道是你的原因,会不会恨死你?”
  “随便你。”
  鹿盈没想到最后她会是这种反应,一开始的胜券在握的气势瞬间倒台,语气一下尖锐起来:“谭卿,你不要...”
  想说不见棺材不落泪。
  但对上她倏然阴冷下来的眼神,突然产生了几分惧意。
  谭卿趁机扯回自己的袖子,拍了拍,准备转身离开。
  但她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什么原因,身子突然晃了一下。
  她们就站在台阶中央,身边没有墙,也没有扶手。
  她今天脚上穿了一双米色的小高跟。
  谭卿看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惊恐,然后一瞬间的功夫,就直直地往下栽。
  谭卿手还抬在半空中。
  耳边是一声撞得人心颤的声响。
  很快,她听到了身后几道凌乱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老汪和江奇一脸骇然地冲下来。
  而陈景迟,脚步停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位置。
  眸光深不见底地盯着她。
  鹿盈威胁自己的时候,她不害怕,眼见着人摔下去的时候,她也无动于衷。
  可现在,只是一个眼神。
  恐惧就如涨潮时的巨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32.  蒲公英   或许能修好的。
  谭卿不知道救护车是什么时候到的。
  只听见陈景迟不许那两人碰地上的鹿盈, 等医护人员匆匆上楼,把人抬上担架,他立马跟了上去。
  一个眼神也没留给自己。
  一直到麻木地跟到救护车旁,陈景迟拦住她, 声音没了以往的温和:“你先回去。”
  谭卿杵在那, 没有动。
  他又沉着眸光叫了一声江奇:“你先带她回去。”说着和老汪转头上了救护车, 一把关上车门。
  谭卿伸出去想抓车门的手,险些被夹住, 被江奇眼疾手快地往后拉了一下。
  救护车鸣着笛扬长而去。
  江奇讪讪地松开手:“那个, 我们还是听迟哥的, 先回去吧。”
  大概是之前那一幕的冲击太大,他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微妙的闪躲。
  应该是怀疑自己把鹿盈推下去的吧。
  不过既然没挑明, 她无从解释,默声点了点头。
  走到校门口, 谭卿突然又停下脚步:“你不用跟着我, 我自己会回去。”
  “可迟哥——”他为难地挠了挠头。
  没等说完,谭卿已经朝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走去了,很快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空零的街道上。
  _
  “姑娘,到哪啊?”上车后,师傅重复问了第三遍,谭卿才从窗外移回视线, 生冷地吐出一句:“市医院。”
  一路上,师傅没再多言。
  到了医院门口, 谭卿的脑子还是乱的。
  从小她虽然发育慢,但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极少生病, 来黎川之后,平时偶尔有个感冒什么也是去社区的诊所或者药店。
  除了上次被周协误伤,从没来过这种综合型的大医院。
  大厅里门诊取号和拿报告的人来来往往,上次,有陈景迟陪着,现在,她一个人,除了陌生,就是不适。
  她又没有开口问人的习惯。
  平时迷路,都是宁愿自己先来来回回摸索着走几遍的那种性子,所以这会儿一时不知道往哪走才能找到陈景迟。
  应该是在急诊吧?
  她抬头四周环顾了一圈,犹豫片刻,就跟着指示标上的划分的区域找过去。
  猜测是对的。
  她穿过了大半个医院,终于在急诊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景迟背靠墙站着,整个人被头顶惨白的光线勾勒得很清冷,手擦在兜里,头垂得有些低。
  谭卿即将迈出的脚一下像灌了铅,生出了几分胆怯。
  她停在那,心里焦灼着,不敢上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阵风刮过自己耳边。
  “怎么回事啊?盈盈她...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呢?”赶来的是鹿盈的父母,她母亲满脸的泪,声音哽咽。
  而鹿为元,大步走过去,气势汹汹地就拽住陈景迟的衣领:“我女儿上午还好好地去你们剧组,现在就躺在医院了!陈景迟,你怎么负责的!”
  他情绪暴躁,声音格外大。
  陈景迟却一点没有要挣开的意思。
  谭卿心一紧,也顾不上考虑什么,突然就解除封印一般跑过去。
  “你松开他。”她盯着男人青筋爆出的手。
  鹿为元也没料到有人突然冒出来,情绪更失控了,“你是哪来的丫头片子!”
  “我——”
  “我知道了,你也是帮凶,你们害我女儿摔下去的是不是!”
  谭卿:“不是,是她自己没站稳——”
  “你闭嘴,她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摔下去!再说她从小到大都格外爱惜自己,从来没受过伤!陈景迟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事,你也别想好过。”
  频频打断,还将矛头全指向他,谭卿的戾气也一下被激起来,试图扯开他的手。
  然而,没来得及,鹿为元已经气急败坏地抬起手。
  很清脆的一声响,落在寂静的走廊里,空气都有那么一瞬凝固住。
  失控的人完全不会控制力气。
  陈景迟被打得偏过脸去,冷白的皮肤上很快浮上一层红印。
  付霜兰哭声都停了,赶紧拉开他:“老元,你干嘛!”
  “你别管。”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撇开付霜兰,又要上来拽他。
  谭卿落空的手一点点收紧。
  陈景迟余光扫了她一眼,舔了舔唇角的血,往后退了一步:“鹿叔叔,是不是我的问题,也要等鹿盈先醒来再做定论吧,是,您再踹我几脚我都认。”
  说完,眼睫微垂,一把握住谭卿的手腕,拉着人往外走。
  走出有一段距离。
  确定后面那两人没跟过来,陈景迟才松开她的手:“谁让你过来的?”声音很沉,眸光也很冷。
  谭卿那颗收紧的心被这句话一下撕开了裂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陈景迟也没有要等她解释的意思:“现在自己回去,不许再过来。”
  谭卿喉咙发酸,摇了摇头。
  陈景迟又攥起她的手腕,这回把人拉到了医院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半强迫地把人塞进去。
  “师傅,送她去新乐小区。”他吩咐完。
  谭卿拼命地摇下车窗,眼里有雾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等到回答,司机已经踩下油门,车子一溜烟地飞出去。
  她扒着车窗回头看,那里已经没有陈景迟的人影。
  _
  鹿盈在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
  轻微脑震荡,右手轻微骨裂,一些磕碰造成的淤青,不是特别严重,就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谭卿是第二天从潘潇那得到的消息。
  她和父母说是自己走太急了,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搞得付霜兰很是愧疚,和陈景迟道了歉。
  但陈景迟迟迟没联系自己。
  旁敲侧击从潘潇那套出他还在医院,谭卿心里那根弦一点没松,反而缠得更紧了。
  不过,她也没敢再不听他的话擅自去医院。
  就这么一直魂不守舍地等到第三天,鹿盈出院了。她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出门,打算去接他。
  然而刚到医院门口,她远远地就看见陈景迟陪着鹿盈母女二人从大厅出来。
  之前两次,一次晚上路边光线太暗,付霜兰坐在副驾驶,车窗没完全降下来。
  再上次急诊室外,彼此都被被鹿盈的事牵扯着情绪,根本没注意对方的长相。
  直到今天,烈日高悬,光线充足。
  她终于认出付霜兰就是当初曾经住在她家对门的那个阿姨。
  怪不得,鹿盈会突然知道自己的过去。
  想必第一次,付霜兰就认出她了,只不过上次满心都惦念着自己女儿的安危,所以才无暇顾及。
  现在碰面的话?她肯定会认出自己。
  而且听上次鹿盈的那些话,她父母应该也对自己印象非常差。
  万一在陈景迟面前提起什么——
  谭卿突然变了主意,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往另一边走。
  没一会儿功夫,那三人已经走到门外,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同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景迟发来的消息:【你在医院?】
  思考了几秒,她回:【没有。】
  一两分钟过去,那边没有下文。
  她又斟酌着发过去一条:【听说鹿盈今天出院了,你要回来吗?】
  c:【嗯。】
  Q:【那我去你家等你。】
  c:【我回去应该会很晚。】
  什么意思?这是委婉地让自己别去吗?
  谭卿假装听不懂:【没关系,我晚点过去。】
  那边没有再回复。
  不确定他回去的具体时间,谭卿离开医院就去了他小区,潘潇今天不在家,她也没有他家的钥匙,只能默默在门口等着。
  大概是站得时间太久太引人注意。
  上上下下的住户,不知道是谁生出了端倪,报到了保安那。
  还是上次那个大爷,手里夹着烟就匆匆赶来了,见到是她愣了几秒,掸着烟灰记起来:“是你这个小姑娘啊,又在等那个小伙子?”
  谭卿不太想搭理,嗯了一声。
  保安大爷:“这种吊着人的小伙,光长得俊没用,不靠谱。”
  谭卿背过身去。
  大爷知道她不乐意听,哎了两声:“那你是要一直在这等?你搞不搞得清他到底回不回——”
  “他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突然负气打断,反驳了一句。
  保安大爷搓了搓手,知道劝不动,也就走了。
  谭卿的这一会儿,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才听到闷热的楼道里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拍了拍身上沾的墙灰,从漆黑的角落里站起身。
  头顶的感应灯被踩亮。
  终于,这次是她从忐忑等到麻木,再到那张脸一出现又让瞬间心跳复苏的人。
  陈景迟看到她,眼底也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谭卿脱口而出。
  陈景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没有怀疑:“晚饭吃了吗?”
  谭卿想说吃过了,但又怕他让自己回去。
  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陈景迟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
  谭卿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拿下鞋柜上的一双粉色拖鞋,在一起后,两人一起去买的,情侣款。
  陈景迟没穿,脱掉鞋子直接走了进去。
  谭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厨房里传来他的声音:“吃什么?泡面可以吗?”
  “可以。”
  她回过神,弯腰摆整齐地毯上的鞋子,跟过去。
  水已经烧上。
  陈景迟靠着流理台,头低垂着,阖着眼,谭卿脚步轻了轻,走过去,试探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靠进他怀里。
  “你喝酒了吗?”小声地问了句。
  陈景迟下巴压在她发顶,喉结滚了滚,“嗯”一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回抱她。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水烧开发出“嗡嗡”声响,陈景迟才提了提她后衣领,把人拎开。
  “我自己来吧。”谭卿从他手中接过撕开一半的泡面,挤好调料,加水盖上碟子,端起往外面餐桌走去。
  她拉开了两个位置,陈景迟在对面坐下。
  大概是这几天在医院没休息好,谭卿觉得他眼底的青灰更明显了:“你要不要先去睡会?”
  “不用。”
  “那鹿盈,她没事了吧?”
  “嗯。”
  谭卿尽量找着话题,陈景迟态度始终有些淡,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掀开碟子,默默地拿起筷子。
  焖得时间太久,面也泡烂了。
  谭卿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挑起一筷子,又放下,思索着问出酝酿已久的问题:“那...还去滨阳吗?”
  “嗯,我和他们大概过两天就出发。”
  和他们?
  谭卿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你的意思是我,不去吗?”
  “你快开学了,还是别跑那么远了,在家休息几天,等到京宁,我再接你去A大报道。”
  他这话说得处处都通情达理的,但谭卿却听出几分哄骗的意味。
  而且为什么要去京宁才见面?
  他这半个多月都不回来了吗?
  “我不累,我要去。”她声音也凉下来,固执地拒绝。
  陈景迟很轻地叹了口气:“谭卿,你别——”
  “鹿盈去不去?”
  陈景迟盯着她的眸光深了几分,没说话。
  谭卿有答案了,心里堆积了几天的酸胀痛涩终于被撕开一个裂口,冲撞地胸腔发疼:“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
  “那你让我去,”谭卿盯着他,罕见地没控制住情绪,“或者你也别让她去,如果她拿投资威胁你,你不用理,我也有办法,我——”
  “谭卿,别闹了,听话。”他声音有些无奈,又几分掺着懒于应付的厌倦,就好像她此时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谭卿心里的那道疮口彻底被撕开,血液里的温度好像都在这一刻凝固住。
  她攥紧冰凉的手心:“你还是觉得我推的她,对吧?”
  一阵默然,她低下头,不敢承接他的目光:“你还是不相信我。”
  “没有。”
  大概是真失了耐心,谭卿听到他拉开椅子,留下一句“吃完再叫我”,就上了楼。
  沉重的关门声撞得人心头一震。
  谭卿麻木地回过神,盯着碗里的泡面,已经糊成一坨。
  她有些吃力地松开微微湿润的手心,拿起筷子,重新挑起一口,大概是冷了,味道变得很咸,咸得发苦。
  她没吃完,也没叫他。
  洗完碗后悄声带上门离开了。
  燥热的夜风吹得人心烦意乱,一路上,她点开鹿盈的联系方式,手指停在那。
  质问她,有用吗?
  搞不好会被她反咬一口。
  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尖锐的喇叭声:“你走路不看路啊,不怕被撞死!这年头,什么疯子都有!”
  一辆车在斑马线前急急停下,司机摇下车窗,冲她大骂。
  谭卿看了眼对面的红灯,冷着脸又退回去。
  最终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她点开余惠萍的微信,删删打打敲出几个字:【明天去办手续。】
  _
  余惠萍没因为她又着急改变主意而多问什么。
  次日下午,在律师的陪同下,一切手续都走得如预想中一样顺利。
  办完之后,五点左右。
  余惠萍约好了两个乐器产商吃饭,谭卿没去,回来的时候绕路去了一趟客运站,买了第二天下午去滨阳的火车票。
  在某些方面,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固执到死的人。
  所以即便陈景迟不让她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小心地把证件和票都收好。
  走出客运站,天色已经暗下来,还飘起了小雨,在昏黄的路灯底下,针丝一样细,显得孤零零。
  谭卿没带伞,低头看了眼手上办完手续的文件袋,还是决定先回一趟余惠萍家,把东西先放过去。
  下雨天,车走得比平时慢。
  到家大概八点,她输入密码推开门,刚按亮玄关处的灯,还没来得及换鞋。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很急促。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猫眼,往外瞄了一眼,是魏历华。
  余惠萍不在,他一个人过来干什么?
  谭卿下意识地收住声音,想装作没人,锁孔里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比她去扣保险的动作更快。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浓浓的烟酒气扑面而来。
  谭卿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魏叔叔,我妈不在。”
  魏历华没说话,目光停在进门柜子上的文件夹上,拿起,快速地翻了几页,看向她:“你妈不在,我就不能来?”
  谭卿眉头蹙了蹙:“不是,那我先走——”
  话没说完,她错开身子,刚准备往外走。
  魏历华突然拽上她手腕:“现在下雨了,怎么走?”
  男人力气很大,谭卿被拽得往后退了几步,本能地扶住身边的柜子,站稳
  “你想干嘛?”
  眼神里流露出的警惕和抗拒让魏历华脸色一瞬间阴冷下来,捏着她手的力气更重,仿佛要捏碎里面的骨头:“我想干嘛?你怎么不说你们这对精明的母女想背着我干嘛!”
  他声音粗重,把那份文件朝她脸上摔。
  纸张飘得到处都是。
  谭卿侧身躲了一下。
  他愤怒更甚:“余惠萍让我给她当牛做马,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拖到结婚前,结果偷偷把所有财产都转移公证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原来他要和余惠萍结婚有这一层目的。
  谭卿觉得十分恶心,但看他随时在失控爆发的边缘,也不敢轻易刺激他。
  “魏叔叔,我不太清楚你和我妈之间的事,但你有什么不满意,你先放开我,我可以打电话叫我妈过来,你们再重新商量。”
  “放开?”魏历华虽然喝多了,但脑子还没傻,“放开让你去报警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妈是一路货色。”
  提到余惠萍,他眼里激起一层恨:“你说你妈那个老女人,不会真以为自己魅力这么大,能让比她年轻八九岁的人真心喜欢她吧?”
  “不是——”
  “你也觉得不是对吧,不过你,好像不错啊。”说到这,他目光从她的胸往下看,突然笑起来,但不是以往的温和,而是狰狞和癫狂。
  谭卿心一惊,想起上次他去自己家借用卫生间那次。
  有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被一下全揭开。
  谭卿拼命地去挣开他的手。
  但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加上酒精的催化,完全不是她徒手能抗衡的。
  没挣扎两下,魏历华狠狠一把扯住女孩头发,强拖着往客厅里走。
  门还没关上。
  谭卿被他按到沙发上,手上的那一截手链晃着头顶的灯,在他眼前刺了一下。
  魏历华气急败坏抓着她的手腕,一把扯断链子:“男朋友送的是吧?听你妈说,你男朋友家境很不错,还是京宁人啊,你以后还能嫁过去吗啊,你们母女俩都是下贱的——”
  话音未落,谭卿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魏历华惨叫一声,一把扔掉手里的手链,松了手。
  谭卿疯了一样地推开他,跌跪到地上,乱摸着捡起手链,往外跑。
  可惜刚跑到玄关处,摸到柜子上的包。
  魏历华已经追了上来。
  因为刚才的反抗,他整个人愤怒又兴奋,直接掐住了女孩纤细的脖子往地上按。
  谭卿听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粗暴地撕开,却又窒息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发着抖摸出包里的手机,胡乱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是熟悉的铃声。
  “接电话啊,陈景迟!”她默念着。
  温柔的旋律在空旷的房子里回响,手机被魏历华狠厉抢过,扔远。
  难闻的酒气贴近过来。
  那铃声接近末尾,变成了一段冰冷的挂断音。
  没有了。
  她的手链被人扯断了。
  谭卿蜷缩在身侧的手蹭着背包粗糙的拉链,摸出了里面的一把刀。
  刀刃很锋利,脱鞘时甚至在她手心带出一道血口,慢慢靠近男人的脖子。
  这一刀,如果插进去。
  他会不会必死无疑?
  她是真的很想魏历华去死,或许一刀根本不够泄愤,她还会在他身上捅出一堆的窟窿。
  但刀刃即将抵上他动脉的那一刻。
  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刀尖突然调转方向,直直地刺进了自己小腹。
  温热的液体涌出。
  一层一层,很快浸透了身下米白色的地毯。
  她躺在一片湿淋淋的地上,耳边是男人惊恐的尖叫。
  眼前越来越模糊,但又好像有画面,她感觉自己看见了陈景迟,和她曾经的梦里一样,对方冷着眼,看着她。
  她捏紧手中的手链,拼命地想抬起手,告诉他没有丢啊,或许能修好的。
  可惜,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33. [最新] 蒲公英   上卷完。
  谭卿是两天后在医院里醒来的。
  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睁开眼,本能地想要爬起来,但刚翻了个身,就因为腹部的一阵疼又倒了下去。
  撑在床边的手带翻桌上的保温杯, 发出一声脆响。
  门立马被推开。
  余惠萍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 跑过来拍响床头的病号铃。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 是伤口裂开了。
  护士替她重新包扎完,又检查了醒来后的身体各项体征。
  没有太大问题, 但女孩的表情始终不太对, 目光也四处乱转。
  “你是在找什么吗?”护士猜测问。
  余惠萍想到什么, 赶紧翻开自己的包,找出一条断掉的手链。
  因为是从中间断开的, 上面的小莲蓬坠子已经不知道掉到哪了。
  谭卿盯了两秒,淡漠地接过, 又问:“手机?”
  “哦, 也在也在。”余惠萍赶紧又找出手机。
  屏幕已经碎得很彻底了,用力按了几下都没反应,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
  她皱着眉,眸光有些冷地抬头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的医生护士。
  那天救护车送来抢救的时候,两人是看到女孩身上的衣服的,所以也理解一般人遭遇这种事的情绪, 嘱咐了一句“注意休息,有事找我们”后, 就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余惠萍。
  余惠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安静得令人压抑。
  最终, 还是谭卿先开口:“我怎么被送来医院的?”
  “是两个装修工人,搬东西上来的时候,看到隔壁门开着,地上有血,魏...他手里拿着刀,就报了警。”
  说到这,她声音有点崩溃:“卿卿,妈妈——”
  “你哭什么?”谭卿眼睫眨了眨,双目却依旧空洞,“我问你哭什么,我爸当初从楼上掉下去摔死我也没哭,我还活着。”
  余惠萍收住声音,只是眼里还是有止不住的水迹。
  谭卿捏紧屏幕碎裂的手机:“你是不是想让我放过他?”
  “不是的,妈妈是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在这时候只剩下浓浓的无力。
  余惠萍哽了哽,还是说不出口:“总之,我希望,你能好起来,好起来之后,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都可以。”
  “他现在人呢?”
  余惠萍:“被警察带走了。”
  “另外两个报警的呢?可以再联系上吗?”
  余惠萍:“可以是可以,你是想?”
  “我会起诉魏历华,但不想有其他人知道。”她刚醒来,声音还是哑得,语速也很慢,但透着一股让人心尖发凉的冷意。
  余惠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好,还有其他的?”
  “我想要一个充电器。”
  _
  下午,警察接到通知,来做了详细的笔录。
  大概是处于保护受害者心理考虑,和她沟通的是个年轻的女警。
  谭卿虽然脸色很差,但整个过程下来,情绪异常稳定,言辞也十分清晰有条理。谈话中多次重申的就是
  ——酒后□□未遂,导致激怒施害者暴力持刀杀人。
  到后来,女警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层雾气,认真地帮她记录每一句要说的话。
  笔录结束,看着警察离开病房,谭卿拔下充了一下午的手机。
  很顽强,开了机。
  她点开通讯录页面,只有一通陈景迟的来电,是在她打出去后四个小时回拨的,响铃十二秒。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消息。
  那一刻,伪装了一下午的盔甲好像在这一刻被人剥开,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进来,全身突然疼得厉害。
  她抱着手机,开始揉逐渐湿润模糊的眼眶。
  自己其实说谎了。
  谭裕去世的时候,她当场是吓得没哭,但当晚被接去派出所的时候,就一直在哭,第二天醒来没听到谭裕叫她,发现错过上学时间也在哭。
  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掉眼泪。
  大概是把前十几年都掉完了。
  后来,她去福利院,又辗转到黎川,以为人生最难受的时候已经扛过去,不会再哭了。
  可现在,看着空荡荡的消息栏,那眼泪像失控了一样,大颗大颗地往下砸,砸进屏幕的裂缝里。
  哭声压在喉咙里。
  从一开始的无声息到后面小声压抑,再到后面病房里传来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医生进去了又同情地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又开始下起雨。
  天色暗得比往常早很多。
  她指腹一遍遍抹开屏幕上的水迹,被屏幕锋利的碎边扎破。
  星星点点的血丝很快冒出,但大概是心里更疼,这一处就显得无足轻重。
  最后一点昏暗的光线中,她麻木地戳开陈景迟的头像,指尖不太灵敏地按在键盘上,来来回回,删了又打,十几分钟。
  终于拼凑出两个字:分手。
  _
  两天后,谭卿转到了一家私人疗养院。
  余惠萍私下联系了那两个装修工人,提供了一笔不菲的钱,对方再三承诺一定不会把这事散播出去。
  而那条“分手”信息,在经过了48小时,依然杳无音信。
  应该是厌烦了这样的她,所以默认了分手吧。
  毕竟陈景迟不是那种喜欢撕破脸的人。
  就算结局不如意,在他那,顶多也只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很快又会调整好心情,重新回到他鲜花盛开的路上。
  第三天,谭卿半夜醒来,折断了那张卡,注销了微信。
  起诉那边,余惠萍给她找了一个业内擅长处理这种官司的律师,并且向法院申请了不公开审理。
  一切都在律师替她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展。
  就是魏历华那边不肯认罪,疯了一样吵着要见她,说自己并没有杀人,刀是她自己捅的,自己只是一时喝多了酒糊涂了。
  可是没有证据,有谁会信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姑娘会将那样一把锋利的刀往自己身体里扎呢?
  那刀口和深度,就是大男人看了也会胆寒。
  而且刀柄和刀鞘上在取证中均发现魏历华的指纹,并且存在充分的杀人动机,又有当时两位目击者的证词。
  最终魏历华因□□未遂,故意杀人罪,被判处十年零三个月。
  魏历华接受一审判处结果,未上诉。
  -
  案子清理工作结束,已经到了十二月。
  期间,余惠萍把琴行的股份陆续转让出去,带着谭卿搬到了京宁。
  比黎川大,也比黎川冷。
  而谭卿最终也没有去A大,而是早在之前就办理了退学手续,不声不响地和所有的人断了联系。
  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朋友,除了邰蓉,应该不会有人惦念吧。
  到了农历年末,谭卿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依旧不出门。
  余惠萍也不敢催她,只是每次在她洗澡时都默默计着时间,一旦久了点,就会试探地来敲门。
  谭卿知道她担心什么,后来索性门也不锁,就加了道不透光的帘子,好让她安心。
  她心里洁癖是非常严重,稍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某个细枝末节,都会想吐,想疯狂地砸东西,但还没到让自己去死的地步。
  这大概就是人骨子里畏惧死亡的本性。
  就这么一直在家待到来年开春,一个气温明显回暖的日子,她终于出了第一趟门,去了一所留学教育机构。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堆宣传单和课程收费明细。
  余惠萍偷偷跟着她一起去的。
  谭卿也没想瞒她,在思考了一晚上后,第一次敞开心里那条界限对她说:“妈,我准备去留学。”
  异国他乡,举目无亲。
  余惠萍其实很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不支持她走出的第一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好。
  出国的计划就这么定下。
  那时候,线下网课还没有兴起,谭卿每天都出门坐公交去上课。
  恰好那一路公交途经A大大学城站。
  每次停靠,都会有许多学生上上下下。
  这个时候,谭卿总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放眼望去,那么多张神采飞扬的面孔里,一次也没有见过陈景迟。
  也是,这么大的一座城。
  倘若不是有心见面,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偶然相遇。
  她开始学会放下最后一点不现实的期待,在每一次夜晚的崩溃中拼命修复心态,全心投入到课程学习上。
  谭卿了解过国外几所艺术大学的招生标准,她的专业水平基本没问题,主要是英语。
  她的口语尤其差。
  授课老师为了改变她们十几年应试性教育积累下来的弊端,让一起上课的学生们两两组队,通过不断沟通来练。
  谭卿的搭档是一个男生,叫李偲航。
  性格很外向,也是A大的,大二编导系,申请了国外的一所offer,准备大三过去交换。
  他和谭卿聊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电影,但偏偏他口语也蹩脚。
  谭卿每次都听得直皱眉,又会忍不住想起曾经自己赖在某人怀里,听他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各种东西,声音干净好听。
  几次之后,谭卿交流不下去了,申请换搭档。
  结果第二天李偲航就垂眉丧脸地过来认错,说以后再也不用她不感兴趣的做交流内容了。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谭卿也没挑破。
  “搭档情”就这么被他硬生生保住了。
  两人交流的主要话题也被他以“迁就自己”为使命,转到了时尚,服饰,娱乐一类,甚至他还突发奇想地自己调香水。
  慢慢的,两人熟悉起来。
  有天,谭卿平常地点赞了他的一条朋友圈,是几张电影宣传海报,文案加了十几个感叹号,问有没有人一起去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激动。
  谭卿正要划过,又觉得不太对劲,退回去点开大图,是陈景迟的那部电影《阳光下的呼喊》。
  初版的海报就出自她之手。
  ......
  心情有点复杂,她又不好意思取消那个赞。
  而李偲航以为她感兴趣,立马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兴奋地说这是他们系的一个学长拍的,说那个学长有多厉害,去年去山区拍了一组公益片,还在国家公益映像节上拿了个牛逼的奖项。
  言辞里满满的崇拜。
  说着还给她发了几个A大论坛的帖子。
  谭卿没有回他。
  那边又转移了话题,说发现这部电影美术顾问居然和她同名,这么奇特的缘分,一定要请她去看。
  谭卿冷淡地回了句“有事不去”。
  李偲航也不气馁,又问起A大下下周的毕业典礼,她要不要去看看?据说今年设计得很有新意,还找了他那个牛逼学长拍纪录片。
  谭卿依旧冷漠拒绝。
  但到了那个有日历提醒的日子,她还是去了。
  那天,阳光热烈,万里无云。
  时隔将近一年,她再次见到了陈景迟。
  这次,他在台上,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而她,在台下无数人群里,听着周围有关他的欢呼和讨论声。
  “我靠,为什么真的有这种颜值和才华共存的人!”
  “可能上帝对别人是只开一扇门,对他,是把天花板都掀翻了吧。”
  “我真的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生两年,这样就可以多欣赏帅哥两年!命运弄人啊!”
  “你可以去告白啊,听说他还没女朋友。”
  “真的假的?可是我不敢啊呜呜呜~”
  ——“学长,请问怎么才能追到你?”
  人群中,有大胆的女生喊着问了一句。
  台上的人扶了扶麦:“我觉得你们还是立志拿个诺贝尔奖比较靠谱一点。”
  幽默而不针对那个女生的回答。
  底下顿时哄笑声一片。
  “那请问,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拍好一部电影?”
  “首先,你得先准备一部机器,然后按下开机键。”
  “那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放弃或重来。”
  ......
  气氛因为他这轻松的腔调,立马陷入一片火热。
  这是谭卿第一次见到A大的陈景迟。
  他穿着一身T恤黑裤,学士服都没套上,依旧是那副散漫又淡然的态度,但站在千万人中央,颠覆平庸,肆意又张扬。
  曾经,她在《刺猬的优雅》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们都是孤独的刺猬,只有频率相同的人才能看见彼此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优雅。”
  当时她也深信自己和陈景迟就是那两个频率相同的人,所以拼命地想靠近他,走进他心里。
  但后来,她清醒了。
  他那样的人,能跟得上任何人的频率,也能让任何人追逐他的频率。
  可她不行。
  就像现在,那个台上的少年,比今天的阳光还要热烈明媚,她想努力凑近看一眼,就会被刺得眼眶流泪。
  谭卿压低了帽檐,看向身旁的女生,轻声问:“便利贴能借我一张吗?”
  “你是要送礼物吗?”
  “不是,还东西。”
  还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谭卿接过女生大方递过来的便利贴,摸出包里的笔,端端正正写下四个字:前程似锦。
  折好,放进带出门的那个手链盒里。
  “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台上的人,谢谢。”连同两张崭新的一百元递给女生。
  “可是我不确定学长他——”
  “没关系,如果不收的话,就扔了吧。”温声说完,她转头走出人群。
  _
  七月中旬,谭卿拿到了法国一所大学的offer,出国的手续也都办完。
  机场里,她自请假之后,第一次登上了那个贴吧账号。
  私信多得数不过来,有关心,有着急,也有骂她不负责任的。
  她草草看了几眼,一条也没回,打开了自己的更新主帖,从第一张图,开始往下翻,有女主经过男主高中的,也有公交车上她坐在男主身旁......
  太多了,她没有翻到底,手指停在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删除,确定。
  机场大厅里传来登机的广播。
  她收好随身物品,背上包,走过了登机台。
  -
  窗外,晴空万里。
  又是一年盛夏,白色机翼卷着滚烫的气浪飞上九万米高空。
  而承载着她整个青春时代未落幕的心动,也在这一刻,终于跌落云霄。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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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美,可以再今日头条搜索快乐阅读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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