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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古言7双强 《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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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3 03: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报——”
  “今年魁首花落逐月城,朝阳城紧随其后,探花名落新草城。”
  响亮的传报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金镶玉的酒杯滞在半空,流光溢彩的舞裙也尴尬地坠下,殿上正在谈笑的官员们齐齐僵住,略为难堪地互视。
  他们慕星城,今年前三又无名。
  “我慕星断代已久,无法赢下这些大城也是情理之中。”良久之后,主位上的大司开了口,“不过无妨,来年有的是机会。正逢佳节,各位莫忧杂事,兴杯吧。”
  他这么一说,殿里立马重新热闹起来,像是为掩饰失态一般,敬酒调笑声比之前更盛。
  大司侧头,目光不经意地看向大殿左侧坐着的那个人。
  那人微微侧头,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一身苍黄薄罗袍,满目星辉琥珀光。
  他好像半点不在意什么“来年的机会”,只曲腿坐着饮酒,一仰头,残酒落腮,打湿半幅藕丝衣襟。
  喝尽兴了,便挥走身边先前陪着的舞姬,重新打量殿中起舞的钗裙。
  年少气盛,到底是风流多情。
  大司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带着威压的视线消失,纪伯宰微微松了肩,他扫一眼前头那些姑娘,正想随便再点一个,对面就突然飞来了一个酒杯。
  侧头躲过,他皱眉地看向来处,就正好瞧见一抹筠雾色的绢裙像花一样旋转绽开,露出下头主人纤细雪白的脚踝。
  “大人饶命。”裙摆落下,那人跪在地上,腰颤如柳,声脆如莺。
  纪伯宰眉梢动了动。
  好生曼妙的身段。
  裙摆本就落得宽大,那鹅儿黄的束腰还紧得不盈一握。胸脯鼓鼓囊囊,肩却消瘦轻薄。双环髻乌滑如漆,鼻尖粉白似玉,樊素小口打着颤儿,一声又一声地赔着礼。
  她面前站着的是户部左司钱栗,本就生得肥头大耳,再一生气,整个鼻子眼都挤成一团,像一座山似的压在她面前。
  “马上去给我捡回来!”
  “是,大人息怒。”
  她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方才那个金杯砸在他身后立着的石柱上,正巧落在他脚边。
  纪伯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靠近,想跟她打个照面,奈何这小姑娘像是被吓傻了,头也没抬,跟他说了一声“得罪了”,就低下头去捡。
  他轻啧一声,抬脚踩住杯沿。
  小姑娘愣了愣,有些惶恐地抬头,带着雾气的黑瞳软软地看进他的眼里:“大人?”
  这声儿听着真是舒服。
  纪伯宰莞尔:“陪我喝酒,我就给你。”
  小姑娘眼里瞬间涌满惊慌:“这,我,钱大人先召我去他那儿……”
  “他不会带你走,他家里有凶悍至极的发妻,别说侧室,后院连一个丫鬟也没有。”他心情甚好地捏了捏她的下巴,“而我,说不定能带你回府。”
  话刚落音,小姑娘还没反应,旁边在喝酒的人倒是噗地一口吐了出来。
  “你对上一个舞姬也是这么说的。”言笑呛着酒拆穿他,“就不能换些话说?”
  睨他一眼,纪伯宰哼笑:“喝你的酒去。”
  “小姑娘,你切莫看他生得俊美就信了他的鬼话。”言笑扭头,对她认真地道,“他这个人,家无半抹绿,沾尽万花春。你若真想寻个人跟着回去,不若找我,我至少说话算话。”
  小姑娘扭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袖口的官服花纹上,跟着就跪坐直了身子:“大人,我叫明意,明月的明,意中人的意。”
  纪伯宰:“……”
  见风使舵得比舵还快。
  言笑抚掌:“明月意中人,好名字啊,快来我这边。”
  她高兴地起身,然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斥着讨好和歉意,还夹杂了一丝可惜。
  就这一丝可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仿佛他是个绝美的瓷器,但被她发现了一丝瑕疵,不得不放弃。
  “你把话说清楚。”纪伯宰气笑了,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我何处不好?”
  明意一愣,惶恐地摇头:“大人能坐在这里,自然是人中龙凤,奴哪里敢说不好。”
  “那你还想跟他?”
  手指无措地搓了搓,她笑得有些尴尬:“大人您……好是好,可尚无官职。这位大人就不同了,他这花纹,应该是三等以上的大官。”
  大官好啊,大官宅子大,月俸也多,把她带回去,她能吃香的喝辣的。
  明意眼眸都亮了。
  言笑错愕了一瞬,接着就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好,这姑娘有趣,看人也准!”
  纪伯宰沉了脸,一把挥开他,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将桌上刚得的玉石一把塞在她手里:“赏你了。”
  手心一凉,明意低头一看,小嘴都张成了一个圆:“这是上等羊脂玉,好贵重的。”
  纪伯宰淡淡地道:“大司刚赏的,三司六部就我一人有。”
  “哇。”她眨眼,“那大人真是很了不起。”
  “一般,也就比旁边这个三等官要好一些。”他微微挑眉,“再给你一次机会,选谁?”
  明意摩挲着怀里的玉石,眼睛眨啊眨:“这个,如果我选他,大人是不是要把玉石收回去?”
  “是。”纪伯宰毫不留情地点头。
  哪知,就算如此,这小东西也只是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羊脂玉,然后就还给了他。
  “他说的有道理,大人这样的人物,定是不会往府里带人的,奴怕空欢喜一场,不如求个安心。”明意指了指言笑,“奴想跟这位大人走,还请大人成全。”
  “……”
  活了二十多年,纪伯宰头一次受这么大的气。
  他皮笑肉不笑,拇指轻轻抚过她的嘴角:“成全不了,今晚满殿的舞姬,我就觉得你好。”
  言笑挑眉:“这句话方才也……”
  “闭嘴。”
  “哦。”

  他不再看她,只将她圈在怀里,宽大的手掌熨着她的腰线,另一只手取了酒盏,慢慢斟倒。
  明意有些无措,她尝试着滑出他的怀抱,然而刚一动,他就将她箍住。
  “你也想喝?”他问。
  她摇头如拨浪鼓,奈何这人却跟没看见似的,将酒盏递到她唇边:“还是你会心疼人,知道大人喝不下了。”
  喝不下你还倒。
  她腹诽,皱着鼻子嗅了嗅,勉强舔了一口。
  好辣。
  接过杯子没拿稳,酒洒下来,浸湿她半片衣襟,细薄的绢料贴在肌肤上,氲出温热的香气。
  纪伯宰低头,就见她双颊飞上了霞色,眼里也起了雾,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泡了的粉玉,晶莹剔透。
  是个不胜酒力的。
  他多看了两眼,然后就扶着酒杯又喂了几口。
  酒意上涌,明意红着眼尾,嘟囔着往他怀里蹭:“不喝了。”
  猫儿似的蹭在他心口,白嫩的小手还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环得结结实实的,像抱水中浮木。
  纪伯宰很受用,半揽着她的肩,心情甚好地夹了菜喂她一口。
  言笑看得稀奇了:“你还真打算把她带回去?”
  他睨他一眼:“怎么?”
  “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言笑摇头,“先前那么多舞姬,也没见你留了谁,可别因着一时置气冲动,到头来又把人弃在外头,这宴上的都是些可怜人。”
  啰嗦死了。
  纪伯宰懒得与他说,看怀里的人有些迷糊了,便站起了身:“钱栗那边你去交代,我就先走了。”
  “你倒是挺会给我安排事。”言笑嗔骂。
  他轻哼,双手抱稳怀里软玉,扭头就从侧门离开,连同座上大司告辞一声都不曾。
  “此人……”大司身边的天官看着纪伯宰的背影,略略摇头,“本事有余,定力不足。”
  大司笑了笑:“斗者稀缺,他有喜欢的东西是好事,总比什么都不感兴趣来得好。”
  “司上英明。”
  殿上丝竹管弦还在继续,纪伯宰出了内院月门,行在了青石铺平的御道上。
  “好晃哦。”怀里的人嘟囔。
  纪伯宰意味深长地道:“等会还会更晃。”
  她闻言,立马慌张地捂着自己的脑门:“再晃下去要洒啦。”
  吐气兰花带酒,醉醺醺的,又十分可爱。
  他忍不住问:“什么要洒了?”
  “我呀。”
  “你是什么?”
  “我是一盏金杯呀。”她傻里傻气地捂着脑门抬头,眼眸带着雾,“刚倒了酒,装满了,不能洒的。”
  低笑出声,他欺近她,在她手背上一吻,逗弄道:“喝了就不会洒了。”
  她迷茫地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松开手,把自己的脑门送到他嘴边:“你喝掉一点,就一点就行。”
  实在没忍住,他大笑,将人抱起来,薄唇掠过她的脑门,直接吻上了她叽叽咕咕的小嘴。
  明意瞳孔微微一缩,又很快被薄雾拢住。
  她嘤咛着想反抗,可这人动作娴熟又温柔,丝毫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像是在安抚似的,辗转间就让她没了力气。
  天上的星星很多,远远近近地缀满了整个夜空,有好几颗甚至比月亮还大,冰蓝的、幽紫的、浅黄的,带着光晕浮在幕色里,奇幻又瑰丽。
  她看啊看,眼皮子慢慢地就往下坠,越坠越重,越坠越重,最后睁不开了。
  纪伯宰将她抱上了兽车,眼神十分温柔。
  驾车的人忍不住问:“大人,径直回府?”
  “不,去城东的别院。”
  “是。”
  明意枕在他腿上,睡得乖巧又安静。他捻手把玩她的秀发,顺带看了看她的手。
  手背是白嫩的,可指腹摸着有些硬,像是刮过一层茧。
  他垂眼,当做没看见,继续轻抚她的侧脸。
  到了别院,他吩咐车夫:“让不休把我的东西带过来。”
  车夫领命而去,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连忙出来接人。
  她们是有经验的,接着明意就送去沐浴更衣,顺便检查身体。
  纪伯宰很挑剔,身上有疤的人他不会留,不干净的人他也不会留。
  幸好,婆子检查出来,只满脸笑意地冲他点头,什么也没说。
  他颔首,更了衣便去了她的屋子里。
  明意睡得香甜,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他伸手过去,她甚至还轻轻咕噜两声蹭了蹭他的手背。
  真是辜负良宵。
  难得有耐心,纪伯宰掀开锦被躺过去,将人拨到自己身上来。
  她乌发披散,比在宴上更多两分柔媚,小脸还泛着红,身上肌肤却是雪白,趴在他身上,正好让他看见那两抹纤细锁骨,和下头分外丰盈的弧度。
  喉头微微一紧,他抬手。
  “大人……小的罪该万死,但您快去前头看看,出事了!”外头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纪伯宰不耐烦地挥落帷帐:“明日再说。”
  “可是有人带了禁卫来,就堵在门外,说要见您。”
  禁卫是内院专用的人,没有大事不会出来走动。
  他一凛,将明意放回枕上,然后便翻身而起披上袍子打开门。
  “出了何事?”
  “不知道,但今晚所有去过内院的人都在逐一被审问。”
  动静这么大,这倒是稀奇。
  他迎出去,正好撞见禁军领队,对方一脸严肃地拱手:“纪大人,内院发生命案,我等奉命搜查,还请见谅。”
  纪伯宰挑眉:“很严重?”
  孟阳秋先挥手让身后的人去查看,然后才与他往旁边走:“不瞒您说,我也觉得稀奇,被害的那几个人就坐在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就没了命。旁边的人都以为他们是醉倒了,谁料散场之后宦官一推,才发现已经断气许久。”
  在大司眼皮子底下杀人,胆子也是够大的。
  纪伯宰问:“这等的好手段,你们能搜出个什么来?”
  “有一个死者的指甲缝里有血迹,司判官怀疑他在死前抓伤过凶手,所以大司让咱们来搜查今日宴上的人,怕再过几日证据就没了。”孟阳秋如实以答。
  这么说,他就笑着摆了摆手:“那在我府上是搜不出什么来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要求多,刚带回来的舞姬身上别说是伤疤,多一颗痣也没有。”

  孟阳秋与他熟识,自是知道他那些风流事,听他一说倒也松了眉目:“如此,那我就让他们走个过场。”
  “好。”
  两人散步庭院里,孟阳秋见四下无人,忍不住低声道:“最近慕星城事多,你也小心些,宴上那些女子,哪好往家里带。”
  纪伯宰不以为然:“女子本弱,柳腰婀娜,螓首婉婉,哪能做得出要人性命的狠事来。”
  孟阳秋睨他一眼:“当心阴沟里翻船。”
  “借你吉言。”他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我倒是盼着能出来个倾国倾城的妖女,好让我全心以赴,饶过旁人。”
  “你就贫吧你。”
  一顿笑骂之后,禁卫收队,从他的别院里离开。
  纪伯宰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才回去屋里。
  帐中香燃之袅袅,佳人阖目熟睡。他垂眼打量她片刻,倒是不着急鸾凤之事了,只拉起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微硬的指腹。
  明意愣是一夜没醒。
  她在酒气里睡得香甜无比,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才低哼一声捂着脑袋坐起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金纱帐低垂,红木床宽大,罗衾上还有陌生男子的气息。
  明意一惊,飞快地跪坐好,脑海里开始回忆昨晚之事。
  她好像跟着纪大人回府了。
  那之后呢?
  “姑娘倒是个好福气的,外头都翻了天了,您还没起。”有嬷嬷来打起了帷帐。
  明意猛地回头,背靠着床柱,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荀嬷嬷见状,微微一哂:“这回怎么是个胆小如鼠的。”
  她麻利地将床上凌乱的褥子收拾好,然后径直伸手将她拽下来:“大人一早就进内院去了,晌午不回来吃,不过晚间总是要过来的,你得收拾收拾。”
  明意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膝盖磕在床弦上,疼得脸都白了,但不知道这人来头,她也不敢妄动,只能依她坐去妆台前。
  一看妆台上那些东西,她瞬间清醒不少。
  红翡滴珠耳环、乌金缠枝钗、宝蓝吐翠孔雀金冠、碧玉双环佩……各种奇珍异宝排成一排,等着她挑。
  样样都是硬货,很值钱。
  荀嬷嬷最看不上这没见过世面的贪财样,脸色当即沉了两分:“这些都是姑娘可以佩戴的。”
  言下之意,并不属于她,她只是能用。
  明意耷拉了脑袋。
  想想也是,她只是人家带回来的玩物,花瓶一样的角色,尚不值这么多钱。
  打起精神,她开始梳妆。
  身为舞姬,妆容精致打扮讨喜是她的本分,被带回来的第一日,怎么也得给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昨儿晚上瞧来,纪伯宰此人与传言相符,最是喜好美色,犹爱楚楚佳人,所以明意想也不想就挑了些色浅而小巧的首饰,淡扫娥眉,轻点娇靥,整个人袅娜如少女。
  她扫了一眼屋内书架,轻提罗裙,去挑了一本最旧的,然后就侧躺在入门一眼就能看见的软榻上,一手执书,一手捻香。
  荀嬷嬷洒扫房内,路过她身边,没好气地道:“拿倒了。”
  明意微微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将书倒了过来,继续假装沉浸。
  “您甭费那功夫,我们家大人也就两三日的新鲜劲儿,趁他好时多问他要些赏钱以后傍身就是。”
  明意听出来了,这嬷嬷在纪伯宰身边有些年头,心也不坏,只是看多了这屋子里来来去去的女子,所以懒得应付了。
  微微一笑,她道:“傍身钱自然是要的,我这不是想让大人给得开心些么。”
  没想到她还会答话,荀嬷嬷顿了顿,却是又翻了个白眼:“毫无廉耻之心。”
  这话攻击别人许是奏效,对明意而言,早在进内院当舞姬那一刻起,廉耻这东西就跟她那身旧衣裳一起扔出去了,没什么要紧。
  于是她捻好香,还笑嘻嘻地问:“嬷嬷,大人的口味重还是淡?喜欢女子偏文还是武?”
  “无可奉告。”
  “那嬷嬷您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这里有腰果您可以吃吗?”
  “姑娘话太多,我家大人不喜欢闹腾的人。”
  “……哦。”她乖乖地伸手把自己的嘴捏上。
  然而,没坚持完一炷香,明意就又开了口:“嬷嬷您身上这料子哪里买的?花纹挺好看,我想给我娘做一身。”
  荀嬷嬷被她念得太阳穴直突突,眼角都跟着抽了抽。
  她替大人看过各式各样的女子,独没遇见过这样聒噪的,仿佛是鹦鹉成了精。大人那喜静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选中的她。
  余光瞥见她左顾右盼可怜兮兮的,像是无聊得紧了只能找她说话,荀嬷嬷心软了一瞬,就答了一句:“这料子没得卖,内院里赏的。”
  不答还好,一答,那小姑娘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拉着她的衣袖:“那这个腰果也是内院赏的吗?我瞧着比舞姬庭里的好吃。”
  “这个宅院地好平哦,若是翻跟头,不知翻几个能从后门到前门。”
  “那个金纱帐真好看,还是暗绣的花纹,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嬷嬷吃腰果啵?我给您剥,这个我擅长,我当年被选做舞姬的时候……”
  荀嬷嬷觉得自己就多余开那个口。
  这小姑娘叽里呱啦起来就没个完,从她怎么当的舞姬到怎么去的宫宴,一个下午就几乎都要跟她唠遍了。
  她揉着耳朵看向门外,头一次盼着自家大人快点回来接手这个祸害。

  纪伯宰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他对面的言笑摇着扇子道:“风流变风寒了?”
  “乌鸦嘴。”他没好气地道,“我若是你,就盼着我自己千万别出事,否则这烂摊子砸在你头上,看你什么收场。”
  提起这茬,言笑乐不动了,无奈地叹气:“我这是什么运气,眼看着能休沐三日,百草堂三个医官就死了两个。”
  “那不正好么,两个老医官一死,你立马就能顶替上去,你这杀人动机比那几个舞女还大。”
  摇扇的动作一顿,言笑跳起来就捂他的嘴,又气又笑:“昨日不就是多得那小美人两分青睐,你怎就空口白牙地污蔑我!”
  纪伯宰挥开他,冷眼:“谁说你多两分青睐,人现在在我院子里。”
  “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言笑唏嘘,“我已经能想到那美人在你院子里是如何以泪洗面的了。”
  纪伯宰作势往外走。
  “哎哎,好兄弟,不聊那个了。”言笑连忙将人按回去,“我擅医,但在毒药上远不如你精通,司判又非让我查这是什么毒,你帮个忙。”
  昨晚宴上那几个死者的筷子上均被抹了毒,毒不融于水,呈淡紫色,且没有气味。他翻遍多本医书,也没找到相关记载。
  纪伯宰懒洋洋地接过他的银托盘,看了两眼上面的紫色粉末:“这不就是无忧草。”
  言笑愕然:“你一眼就能知道?”
  “要不怎么说你是庸医呢。”他哼笑,“我识毒的时候,你还在走江湖骗人。”
  谜题得解,言笑也不跟他争这点嘴上便宜了,立马就让人去禀告司判。
  “无忧草是宫中才有的东西,动手的只能是宴上舞姬,只有她们才能游走席间而不显突兀。”言笑沉吟,“可是舞姬多是大司养出来的,大司何苦用这种法子杀那几个无权老臣,直接赐死不是方便多了?”
  “你是医官,不是司判,想那么多干什么。”纪伯宰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言笑犹在思索,闻言只摆了摆手。
  低骂他一声,纪伯宰独自离开了内院。
  因着出了命案,内院和街上都开始戒严,去哪儿都要被盘查一番,他被问得不耐烦,提早回了别院。
  一踏进屋子,纪伯宰微微挑眉。
  明意穿着玉色烟罗下裙,裙摆散在榻上,如花初绽,线条却在束腰处骤然收紧,藕粉的绸带勒得蛮腰纤纤,上身的烟水小衣恰好裹拢绵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就算是傍晚了,娥眉丹唇也是精致不乱,水眸盈盈,腮边带粉,旁边的烛光落下来,恰如其分地给她添上几分温婉。
  听见门口动静,她抬头,眼里露出恰好的惊喜和羞怯:“大人回来了?”
  看多了女人,纪伯宰想看穿她的小心思并不难,比如她的妆应该是刚补过,比如她裙摆的弧度应该也是特意摆弄过。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受用,没有男子不喜欢美人为讨好自己费尽心思。
  于是他顺手就将人揽进了怀里:“想我了?”
  明意脸上一红,乖巧地偎着他:“大人事忙,奴怎好任性叨扰。”
  懂事是懂事的,但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纪伯宰坐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还在念着你那三品大官?”
  心里一慌,她连忙摇头:“怎,怎会,既跟着大人回来了,那奴心里就只会有大人一个。”
  “撒谎。”他眯眼。
  尴尬地挠挠眉梢,明意心虚地嘀咕:“您总要给奴些日子来适应……”
  “正好。”他道,“内院出了命案,他们要拷问一众舞姬,不如我就送你回去,能帮助审案,还能让你适应。”
  “命案?”她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两分,“谁出事了?”
  “百草堂的医官。”他斜眼打量她,“你可认识?”
  明意连连摆手:“不认识。”
  又迟疑地眨了眨眼:“怎么会怀疑到舞姬的身上?”
  “那两人就死在大司的眼皮子底下,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舞姬下毒,不做他想。”他悠哉地把玩她的腰带,“你昨日也在场,待会儿他们说不定就来传唤你了。”
  “别呀。”她垮了脸,“奴一看就不是能杀人的心肠,还请大人明鉴。”
  这人一紧张鼻尖就泛粉,眼里也水汪汪的,看着就很好欺负。
  纪伯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杀人的话,你害怕什么?”
  明意欲哭无泪,纤指抓着他的衣襟,拼命摇头:“奴是怕那黑牢,又脏又暗还有爬虫老鼠,去一遭也是受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纪伯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看她真快急哭了,才伸手将人抱到膝上,轻挑地勾了勾她的下巴:“有大人在,怕什么。”
  明意一松,这才软软地靠着他,撒娇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吓着奴了……”
  要的就是吓着她。
  纪伯宰纵横花丛多年,深谙人心,这姑娘先前不知数,不懂该仰仗谁,就应该多吓一吓。
  这不,现在她就乖乖地依偎着自个儿,不挣扎也不躲避了,纤手还环着他的脖颈,生怕他跑了。
  不过,亲昵归亲昵,之后,他还是单独招来了荀嬷嬷。
  荀嬷嬷跟往常一样向他汇报:“这姑娘没有跟外头联系,也没有什么越矩的举动,身世清白,来处也可查,就是话多了些。”
  纪伯宰只关心前面几条,至于话多不多的,也就这几天,等他新鲜劲儿一过,随她怎么说,他也听不见。
  于是他只问:“有何偏好?”
  荀嬷嬷撇嘴:“金银玉石,皆喜。”
  女人贪财不奇怪,但贪得她这样明目张胆的,纪伯宰还是头一回遇见。旁人都知钱财庸俗,哪怕喜欢也遮遮掩掩,这位倒是好,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
  也行,银货两讫,他给得起,只要往后不纠缠,一切好说。
  那么问题来了,这小姑娘觉得多少银钱才够良宵一度呢?

  纪公子是个体面人,绝不会做什么强抢佳人的粗蛮勾当,他要的是人心甘情愿地贴上来,最好是满目皆他,倾心以许,他那帷帐才落得欢喜。
  所以,一得空,他先给明意置办了七八套华服。
  明意站在房中看着这些东西,眼睛瞪得溜圆:“都是给我的?”
  “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欢呼一声,莺雀一般地飞扑过去,抱起那件玉色堆绣花襦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眼眸明亮地看向他:“我从未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现在你可以随意穿。”他不甚在意地道。
  “大人真好!”她又朝他飞扑过来,裙摆一扬,吧唧一口吻上他的侧脸。
  于是纪伯宰就知道了,这小东西很贪,这些只够她亲上一亲。
  抱揽过她的腰,他将她带到妆台前,将两个新买的匣子打开。
  金蝉丝双扣镯、八宝攒珠钗、三翅雀羽步摇……翡翠玛瑙,金玉满当。
  明意眨眨眼,身儿娇偎他:“大人是只予我的,还是给后头的姐妹都有?”
  她轻咬着唇,三分娇,五分嗔,模样可人极了。
  纪伯宰笑着抚了抚她的脸侧:“自是你独有的,哪来什么后头的姐妹。”
  她满意了,眼尾一勾就软在他怀里:“这话可是大人说的,可不许骗人。”
  “嗯。”他低头,轻轻吻弄她的耳垂。
  明意觉得痒,但人家给她这么多东西,她也不好意思躲,只嘤咛两声,脚尖难耐地抵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纪伯宰想也没想就咬了上去。
  齿尖抵着她那细腻的肌肤,香软温热,他忍不住稍加力道,然后就听得她轻呼一声,声音刚到喉间又堪堪压了回去,听着倒像是猫咪的咕噜声。
  他莞尔,柔了动作,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后。
  怀里人慢慢放松了下来,亲昵之间,甚至微微伸出了舌尖。
  很好,他就专挑这种她沉迷的时候,果断地松开她。
  明意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头埋得低低的,尴尬地抓着他的衣襟:“外头,外头春光正好,大人不想去走走?”
  他心情极好地睨着她,半晌才应:“好。”
  这氛围暧昧又旖旎,再加上这姿容绝佳的脸,很容易就让人以为是遇见了如意郎君。
  然,明意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笑了笑,挣开他的怀抱,去妆台前捻起螺黛,细细地补了妆,又去换了一身桃花拢烟百褶长裙,挽了雪雾披帛,磋磨了半个时辰,才跟在他身后跨门而出。
  她是个称职的花瓶,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丝毫的狼狈,连发丝都是服服帖帖的,首饰繁而不乱,衣裙艳而不妖,一出房门,远近的丫鬟婆子就都忍不住偷偷看她。
  明意姿态拿捏得很好,肩背挺直,螓首微垂,半幅绣扇遮脸,缓步慢行在他身后几寸远,不越矩也表现出了跟从,很让人受用。
  纪伯宰轻笑,勾手就将她揽进了臂弯里。
  “大人。”她轻呼,嗔怪地推了推他,“这不像样。”
  做人的玩物就有玩物该守的规矩,揽肩并行那是人家正经夫妻的做派。
  谁料,这人却道:“你与我,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明意心里微哂。真是厉害,专挑好听的说,但凡有脑子不清醒的听了,还真会摆错自己的位置。
  面儿上却是含羞带怯地笑:“大人恩重,是奴的福分。”
  两人依偎出门,纪伯宰专挑了一辆半敞的兽车,扶她上去与他同坐。
  明意知他心思,含羞带怯地依着他,绣扇下放,露出自己姣好的容颜,一双眼不看街道两侧,只痴痴地看着他。
  于是一路上,街边的艳羡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纪伯宰很受用,轻挑地揉着她的手:“还差什么东西,带你去一并添置了。”
  明意也不客气:“奴睡觉容易心慌,若有几块金条压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纪伯宰:?
  明意:微笑。
  别的姑娘脸薄,一般是会要些金银首饰,再变卖成钱。明意不干,她知道当铺有多黑,一百两的东西当进去就只剩五十两,她何必让外人赚这个差价。
  安静片刻之后,他笑出了声:“心慌得厉不厉害?十块金条可压得住?”
  明意眼眸一亮:“那自然是压得住的。”
  “好。”他倒也大方,径直带她去了钱庄。
  明意忍不住唏嘘,真有钱啊,十两黄金一条,他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那可够人富裕地生活大半辈子的了。
  好多当官的都没能攒这么多钱,他才刚刚得势,就已经有这家底,怪不得慕星城里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
  吧砸了一下嘴,明意摇着尾巴跟他去取了金条,太沉了抱不动,他就让人将整个箱子一起放上外头的兽车。
  明意勾唇颔首:“多谢大人!”
  看着她,纪伯宰知道,这价钱对她来说就是够的了。
  但是,怎么说,旁的姑娘光看他的脸都会臣服,在她这儿,他倒是像这一箱金条的附赠而已。
  就不太高兴得起来。
  轻啧一声,他正想再说话,就听得身后突来破空之声。
  下意识的侧身一躲,他勾着明意的腰,将她护到一旁,然后皱眉回头,就见有人冷着脸走进来,收回那枚钉进墙里的木簪:“抱歉,手滑。”
  明意惊魂初定,嘴角抽了抽。
  这手得滑成什么样才能把一根木头甩出这要人命的力道?
  她抬眼看向来人,那人一身素缟,面容清俊,瞧着二十来岁,眉目间戾气却很重。
  纪伯宰松开她就笑:“燕公子来分遗产?”
  燕安手指微紧,将那木簪一点点插回自己的髻里,眼神冰凉地朝他看过去:“多谢纪大人关心,家父一生清廉,没几两银子可分。”
  那就是来找茬的了。
  纪伯宰想让明意退开些,手刚一抬,就见这人已经拎着裙摆飞快蹿去了一旁的屏风后头。
  腿脚还挺利索。
  他好笑地睨她一眼,而后就顺手给燕安倒了杯茶:“我最近忙,也没空去给令堂上香,难得在这里遇见你,不若就把吊唁礼给了,也免得再走一趟。”
  燕安死死地盯着他,拳头捏得发白,字一个个地从牙齿里挤出来:“杀人凶手也配给吊唁礼?”

  厢房里安静了一瞬。
  明意躲在屏风后头,仔细打量这两人。
  纪伯宰一脸莫名,但手已经微微收紧,显然是做好了打斗的准备,他本就高大,通身气势也压人。
  再看燕安,愤怒有余,功夫却是有些没到家,浑身都是破绽。
  “你敢去看我父亲的灵位吗?”他恨声问。
  纪伯宰笑了:“怎么,令堂灵位上有春宫图?”
  明意:“……”这嘴是真欠。
  燕安额上青筋暴起,怒喝一声,当即就冲上来动手,强大的元力落成一个阵,如金钟天降,将纪伯宰罩在了里头。
  他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元力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纪伯宰是出了名的元力高强,手一抬,一道紫金光飞出,当即将他落的这阵破了个金粉漫天。
  “有这功夫四处攀咬,不如好生回去修习。”他淡声道,“如此,找到真凶也不至于成为第三个受害者。”
  有一说一,他这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轻松取胜的模样,强大又混不吝的,当真是万分迷人。外头的阳光透着钱庄厢房的窗花落进来,还正好洒在他的肩上,如神祇的飞羽。
  燕安眼睛都红了,喘着粗气看着他,像一头愤怒的小牛犊。
  明意瞧着,觉得金主输不了了,便重新整理了发髻和衣裙,没事人一样地回到纪伯宰身边:“二位都消消气,这里头应该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那满场与我父亲有过节的,不就只有你纪伯宰一人!”燕安气急,给了台阶也不下,抬手就指着他,“旁人不知道,你别当我也不知道,你一直以为是我父亲诊断失误害了孟家上下,记恨多年,如今终于寻着机会来报复,不是吗?”
  纪伯宰好笑地挑眉:“孟家是哪个孟家?”
  “你别装蒜!我幼时在孟家后院见过你!”
  “哦?”他站起了身,揽着明意的腰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眼眸垂下来,定定地看着他,“我自小在奴隶场长大,你在哪个孟家的后院见着了我?”
  他周身气息实在压人,明意在他身侧,很清晰地看见了燕安眼里那一瞬的茫然。
  敢情是认错人了?
  她就说么,当天宴会她一直在他身边,他又喝酒又调戏舞姬,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空去杀人。
  摇摇头,明意软声劝道:“命案自有司判来查,公子如此武断地动手,传去司判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今日相逢也是缘分,不若就坐下来喝盏茶。”
  “谁要同他喝茶。”燕安恢复了恼怒的神情,死死地盯着纪伯宰,“这命案一定跟你有关系,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司判。”
  纪伯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拦也没拦,就这么目送他出了门。
  “大人,这……”明意无措地眨眼。
  “随他去。”他摆手,“司判断案多年,又不傻,哪能听他的鬼话。”
  说罢,他又低头看她,微微眯了眯眼:“怎么回来了,方才不是跑得挺快?”
  她掩唇,心虚地笑了笑:“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哪有跑,只不过去瞧瞧那屏风后头有没有生路,万一出什么事,也好引着大人走。”
  “哦?”他挑眉,“瞧得怎么样,有生路吗?”
  她嘿嘿笑着偎上来:“奴看了看,觉得大人才是最厉害的生路,只要在大人身边,奴什么都不用怕。”
  油嘴滑舌的小东西。
  他轻哼,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便带着她坐回兽车上。
  金条很重,明意抱不动,只能趴在那箱子上,欢喜地左看右看。
  “大人,这些都归奴了?”
  “奴能用它们买首饰么?买院子呢?”
  “大人一次给奴这么多,就不怕奴跑了么?”
  叽叽喳喳,小麻雀儿似的。
  纪伯宰觉得好笑,总算知道荀嬷嬷为什么要说她吵了,这人一高兴话就特别多,颇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大人没有官职,把金子都给奴了,您怎么办呢?”她愁眉苦脸地思索。
  他轻笑,顺着她的话就道:“那就把这些都还给大人。”
  “不行。”她一本正经地道,“金子又不解饿,大人您等着,奴这就去给您买饼吃。”
  路边的饼便宜得很,她连箱子盖都不用打开,掏出两枚铜板就能买。
  纪伯宰翻了个白眼,懒懒地靠在兽车里等她,想说她抠门吧,她那小手又细又白,捏着两枚铜板也好看得紧,换回来一张葱油饼,烫得左手换右手,一边吹气一边捏耳垂,远远地朝他吐舌头。
  他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小舌头粉粉的,裙子也明亮夺目,在整个灰扑扑的街道上,就她最明媚动人。
  罢了,他想,贪财就贪点儿吧,大司说得对,人有嗜好总比没有好。
  “大人,这家铺子的饼最好吃了。”她欣喜地坐回他身边,将饼分给他半个,“您尝尝。”
  刚出锅的葱油饼,香气扑鼻,唇齿留酥,纪伯宰咬了两口,微微点头。
  “好吃吧?我以前在这街上,最馋的就是这家的饼。”她也嗷呜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现在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真好。”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以前住这条街上?”
  “是在这条街上讨生活。”她笑眯眯地比划,“那时候就这么点高,又瘦,讨不到多少铜板,每次路过都只能闻闻香味儿。”
  咀嚼的动作一顿,纪伯宰瞥了她一眼。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那段经历,也没有哭唧唧地跟他卖惨,只是寻常提起,像聊家常似的:“等以后奴能买宅子了,就买在这附近,每天出家门都能买一张饼吃。”
  心里有些异样,纪伯宰嗯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发尾。
  男儿家多少都有些当英雄的念头,一个需要他拯救的女人,远比一个单纯美貌的女人更吸引人。
  他突然就很好奇她以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明意却没有一股脑地说完,只那么有意无意地提起几句,就笑着将话转去了别处。
  她依偎在他膝上的模样实在乖巧,乖巧得纪伯宰止不住地怜悯她。
  宫中的舞姬可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好角色,她们大多是贫民和奴隶出身,因着有几分姿色而入宫学舞,作为大司给臣子的奖赏,放在各大宴会上供人随意挑选,除了有宴会,其余的时候多半是粗衣淡食。
  他这小金丝雀先前肯定没少吃苦。
  那她这么爱财,也就能理解了,穷怕了而已。
  轻叹一声,他摸了摸她的发尾:“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明意抬头,黑眸瞪得溜圆,看了看自己还没抱热的金箱子,又看了看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大人,您得去雇个账房。”
  “嗯?”纪伯宰眉梢微动,“做什么用?”
  “管一管您府上这开销。”她坐直身子,认真地道,“您出手阔绰,奴自是欢喜,但您也是要立门户的,总这般花钱如流水可不行。”
  纪伯宰挑眉,接着就有点骄傲了,明意这么贪财的性子,居然会说这样的话,那便是将他放心上了。
  不愧是他,不管什么样的女子,最后都会为他倾心。
  轻啧一声,他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就雇你吧,大人这身家,以后就交给你管。”
  她眼露惊喜,万分崇拜而向往地看着他:“真的么?”
  “回去就让荀嬷嬷把库房钥匙给你。”
  “大人待奴真是太好了。”她捏了绢帕按了按眼角,“奴这是积了什么福,竟得了大人青睐。”
  说着,万分娇羞地依进他怀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他的手心。
  这是允他了。
  纪伯宰轻笑,拇指暧昧地抹了抹她的嘴角,调转车头就回了府。
  月亮正圆,今天晚上是个好时候。
  女人么,哄着骗着大多都是为那片刻欢愉,他下的本儿够厚,自然也想看看她值不值。
  明意是个会来事的,特意在院子里准备了一番,洒扫屋子不说,还挂上了红帷帐,他进去的时候,她着一身碧玉轻纱,雾一样的衣裙缭绕上下,露出线条纤柔的腰,和玉一般的脖颈。
  “闻说大人海量,奴特备酒助兴。”她红唇一低,叼着酒杯凑到他面前。
  她那小脸儿在烛光里实在好看,红唇饱满,抿得杯沿儿紧紧的,叫他忍不住就低头凑了过去。
  喝干杯中酒,连佳人唇畔的残酒也没放过。
  阅女无数,纪伯宰头一回尝着这么甜的小美人儿,嘴里沁着蜜似的,肌肤细腻光滑,身子偏还娇柔敏感,在他怀里轻轻颤着,一碰就缩。
  他将人抱起来,拥进锦被里。
  酒香混着美人香,盈满了整个帷帐,到后来他也分不清是人让他上头,还是酒让他上头。
  星穹斗转,莺儿声催到了天大亮。
  明意虽是干净人,手段倒是极多,纪伯宰许久没有这般餍足,头一回过了夜还将人揽着。
  醒来的时候,佳人双颊嫣红,紧紧地偎在他怀里,将他的心口填了个严严实实。
  他低头看着,突然就不太想起身。
  “大人。”奈何荀嬷嬷在外头喊,“恭王府的兽车到了。”
  怀里的人被惊醒,睁开湿漉漉的双眼,无措地看向他。
  纪伯宰温和了眉目,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去一趟就回来陪你。”
  她娇恼地嘟嘴,扯过锦被盖过了头。
  他莞尔,隔着被子在她头上落下一吻,而后就翻身更衣,大步跨出了门。
  约是餍足心情好,纪伯宰容色比往日更盛,一进门就招得众人打趣:“这是得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叫纪大人开心成这样。”
  “你是没瞧见,昨日伯宰驾车带那美人儿,那可真是倾城颜色。”
  “倾城颜色?难道伯宰要就此收心?”
  座上都是些内院贵亲,平日里厮混惯了的纨绔子弟,纪伯宰也不与他们拿乔,在席面上坐下就顺手揽过旁边的侍酒佳人,轻笑:“尝口新鲜的罢了。”
  恭王齐㺬捻杯摇首:“都是要做司祭的人了,还这么胡闹可不行。”
  他是说笑的语气,堂上众人却是都停了杯,言笑忍不住倾身问:“定下来了?”
  “大司已经落了手令,只差司内衙门过流程了。”齐㺬朝纪伯宰举杯,“这一顿,便算我替你庆祝的。”
  “一上来就做司祭,伯宰前途无量。”众人也纷纷举杯。
  司祭面儿上是管内院祭祀的,实则谁都清楚,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大司最宠幸的人,内可插手宗亲事务,外可指点城池修建,地位比一些没实权的亲王还高。
  还没到明年的六城大会,大司就给了他这样的封赏,足以表明器重。
  纪伯宰拿起酒回敬众人,不知为何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大司祭的官服极其华丽,飞金穿银,绣虎带蛇,若是他穿上,家里那小东西定会张大了嘴。
  先前宴上言笑那区区三等官服都让她趋之若鹜,更别提这一等的华服。
  嘴角勾了勾,他将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侍酒连忙殷切地替他斟满,又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大人海量。”
  纪伯宰拉着她就坐在了自己腿上,低眼一打量,姿色自是比明意差远了,不过胜在年纪小,腰身还算纤细。
  于是他就将人揽着,继续与友人谈笑。
  “说来这大祭司的位置,原是邱老头的儿子要争的,也不知怎的,自从上回宴上出事,邱家就门户紧闭,邱老头连朝会都称病不去。”舒仲林摇着文扇道,“说吓着了吧,也不至于,他平时胆子多大啊,那几个被害的老臣离他又远。”
  提起这事,言笑也好奇:“凶手还没抓着?”
  “没呢,听说拷问了好几个舞姬,还打死了三四个,都没问出什么来。”
  舒仲林说着就朝纪伯宰努嘴,“也亏得有你护着,不然你家那小美人儿,定也是要挨一顿毒打的。”
  “怎么?”纪伯宰没听明白,“跳个舞就要挨打?”
  “自不是跳舞的过错,而是那一批舞姬里头,好几个是苑县出来的,司判将苑县的舞姬都归为了有动机之人,都要严刑拷打。”舒仲林道,“你那小美人儿也是苑县的。”

  苑县地处慕星城南山以外,盛产血参,但血参大多在悬崖峭壁之上。
  自从医官魏鸿飞开始吹嘘血参的功效,苑县官府就开始逼迫农夫去采参,为此摔死了不少人,好多家庭因为死了男丁而支离破碎。
  这些苑县来的舞姬,有很多家里都是采参的,司判觉得她们很有可能因此对魏鸿飞抱恨。
  “这么说来,伯宰可得当心了。”齐㺬看向他。
  纪伯宰不以为然:“若是要恨,她们也该恨当地官员,怎么就要费尽周折来杀魏鸿飞,况且当日死的又不止魏鸿飞一个,这说法站不住脚。”
  “我看你是美色迷了心,无论如何也不愿防备你的美人儿。”梁修远笑他,“也罢,待到你头七那日,我等还能又出来喝一顿酒,不枉相识一场。”
  “去你的。”言笑摇头。
  席上嘻嘻哈哈起来,纪伯宰倒是没说话,调笑着喂了怀里的佳人两盏浓酒,才又不经意地问舒仲林:“你怎知我带回去那人是苑县的?”
  “纪大人还不知眼下您是何等的地位?早在那日您离开内院的时候,咱们这些门楣就将你带走的女子打听得一清二楚,毕竟知道您那口味,往后才好选些合适的女子送过去。”舒仲林也不藏着掖着,“我家老头子就已经照着那小美人儿的模样给您选了三四个备着了。”
  “这事不假。”言笑扔了花生米到嘴里,含糊地道,“连我都知道,你那小美人儿是苑县小村里的农家女,两年前就因着生父坠亡而流落到了主城,过了好一段苦日子,这才得了你的青睐。”
  他说着,又顿了顿:“你若哪天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纪伯宰白他一眼:“别惦记了,人早就是我的了。”
  “想什么呢,我就是看她可怜,怕她往后没了去处,想着收来当个侍书丫鬟。”
  那也不成。
  他哼笑。
  明意那敛财的小模样,就算有一日他腻了,放她出府,她也早有了自立门户的本钱,哪还需要为奴为婢。
  想起她,他腹下就有些躁动,忍不住就将那小侍酒拉了过来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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